次日清晨,商队开拔。阿塞布将人马分为二十五队,每队百人,各有所属,间设流哨,前后传讯。精甲弓箭,登山器具,亦无不齐备,宛然便是一支浩荡大军。凌钦霜见阿塞布在片刻间便将驳杂的商队整得井然有序,心下颇为赞叹。
阿塞布为婉晴备了车,随着最后一队而行。后队多是女眷,豪拉亦在其中。滕吉则骑了狮子,醉眼惺忪,远远跟在最后。
沿江挺进,渐入大山深处。道路果然险峻,山势起伏不定,时而傍依绝壁,时而俯临深谷,时而横渡激流,时而潜行深谷。路上尽是森森白骨,望之触目惊心。也不知这绝路之中,埋了多少商人的尸骸。只行了三日,关正便已神疲力乏,面露菜色,不由感叹道:“坚冰滑雪,万仞崇岗。俯首下视,神昏心悸,毛骨悚然,令人欲死。实乃有生未历之境,未尝之苦也。”滕吉却自兴致盎然,骑在狮上,左顾右盼,十分得意。
驼铃悠扬,马蹄清脆,角声激昂,交织回荡,打破了深山雪谷的宁静。行程虽苦,壮景难收。路边岩石之上,时见佛陀、菩萨、高僧等石刻,亦有海螺、日月、星辰等形象。一问方知,藏传佛教自唐朝便在这条道上传播开来。无数虔诚僧侣留下了这些或糙或精的造型,为漫漫长路增添了几分神圣与庄严,也为那遥远的前方笼上了几许神秘的色彩。然马帮胡商均是穆斯林,对此自是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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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晨、晌、脯、昏、宵五时,众胡商均要面向西方,净衣礼拜,诵经祈祷,风雨无阻,甚是虔诚。赵飞歌自也身列其中。凌钦霜得知这是穆斯林每日的功课,心中又是诧异,又是钦佩。
关正却连连摇头:“为人者,只拜天、地、君、亲、师。蛮夷之辈,不开教化,拜之无物,与之同行,可悲可叹!”滕吉则冷笑道:“磕头管用,天下早太平了。”
到得后来,滕吉每每便在商人礼拜之时突然钻将出来,闹得鸡飞狗跳。众商虽然恼怒,却惮雄狮之威,不敢多言。
这日傍晚,到得一处镇甸,名唤阿墩子,卡瓦戈博峰已然在望。这卡瓦戈博雪峰乃是藏民心中的神峰,时有藏民不远万里,徒步前来朝拜。
凌钦霜方要松口气,赵飞歌却收到飞鸽传书,言道古真人已离了雪山,前往吐蕃寻访去了。凌钦霜听了这消息,心登时凉了,一时呆立无措。连日来,他始终守在婉晴身边,悉心照料。阿塞布每日也都带些名贵药材给她进补。但山路颠簸,婉晴始终昏迷不醒。若要再走下去,她又如何吃得消?
赵飞歌去找阿塞布商议。阿塞布沉吟半晌,道:“本来还想在此歇息几日,做些生意,既然婉晴姑娘命悬一线,也罢,商队即刻起行!”说罢便去收拾行囊,安排商队连夜赶路。胡商对凌钦霜敬畏有加,明了内情,俱无异议。凌钦霜本极为灰心,但见众商如此果决,大为感激,当众拜谢。
商队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横渡三江,纵跨群峦。车马劳苦,非只关正疲惫不堪,到得后来,连凌钦霜亦不堪其苦。可众胡商却个个神采奕奕,有说有笑。而豪拉虽是女子,平日里起得早,睡得晚,为婉晴更衣沐浴,为商队巡逻守夜,更背着百十斤的茶包翻山越岭,却丝毫不以为苦。凌钦霜看在眼里,感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