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早就不是“玉衡”,这些年身为伏夷的左膀右臂,手上的沾的血怕是有千万般不得已的借口,也是难得洗清的。就单说这梧州,有多少人死于移尸之手,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在下不喝酒。”虞瑾答道,面上却并未表现出不满。倒是凌波,并不对虞瑾掩饰他的失望。
“将军是觉得同我喝酒玷污了氓山的清明吗?”凌波看着虞瑾,似笑非笑,“若可以选择,谁不愿意做个好人,受万人敬仰?”
“若世上之人有苦衷,便可行不义之事,那这世上何来‘清明’二字?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善与恶、正与邪都是阁下的选择,莫要推说时乖运蹇。”虞瑾想到梧州之难,再看这满园繁花,实在无法共情凌波命运使然之说,一时没忍住。
“哈哈哈,好个‘天地有正气’,好个‘人生选择’……”凌波站起来,走到那一簇深蓝花丛,蹲下去嗅得芬芳,转头对虞瑾凄然一笑,而后愤然挥手,那蓝色的花朵连同绿叶一起,瞬间变成齑粉,扬尘而去,散于风中。
虞瑾岿然不动,面色不改。
“将军,若我是这花,这命运就好比是此刻的我,力量悬殊之下,试问这花有的选择吗?”凌波转头,斜睨虞瑾,满脸愤愤,眼神凌厉,一改从前圆滑赔笑之态。
“将军何须震怒?辣手摧花,花又无辜?他们被人从生长之处移走,种在这方小院,为人操纵,却依旧生叶开花,为这里增添生机、吐纳芬芳。即便生来便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却从未曾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万物有灵,命运击之以风雪,它们却馈人间以芬芳。而此刻,又在生命最为繁华之时,零落成泥碾作尘,却也是因为你的迁怒,确实没得选择,也确实可叹可悲!”虞瑾端坐,眼神肃然,语气沉稳,字字句句如针芒一样刺向凌波。凌波如鲠在喉,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虞瑾看凌波此番反应,对于贺儇的消息又确信了几分。
二人端坐,不再言语,只剩下风吹繁华绿叶几乎微不可见的声音。
“酒来了,酒来了。”小江来的正是时候,打破了这沉闷的尴尬。他拿着酒壶和杯子,将那壶中美酒倒入精美的琉璃盏中,双手捧送至凌波面前。见凌波接过,他又斟一盏,奉送于虞瑾面前。
虞瑾接过这精美杯盏,仔细把玩着。杯中深红色的酒液,散发着馥郁芬芳,令人沉醉。他抬头打量凌波,若说面前此人真的是玉衡,那他便不是为了这美酒繁华而投靠伏夷,或许和先辈们的纠葛密辛有关。
“将军为何不喝?难道怕我下毒吗?”凌波恢复了自然不羁,仿佛刚刚那一场酣畅的争吵不曾发生,“我可珍藏多年,不是将军,我也不会拿出来共品。”
“自然是怕,”虞瑾笑着说,“可是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他边说边将酒杯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举止优雅,笑容和煦,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的凌厉。可是这份优雅并没有维持多久,舌尖碰到那味道,虞瑾忍不住皱眉,太苦了,苦中带辣,辣中有股酸味,入口干涩,绝对称不上好酒。
若说好,只有那未入口前飘散的芬芳和那沉郁的红色。
“此酒何名?”虞瑾何尝不明白,凌波怎会品不出酒的好坏。他称此为“好酒”,自然有他的好法。
“此酒名为‘丹心’。”凌波举杯,饮一口,细品之后再咽下,脸上满是愉悦和满足。若不是亲眼见小江倒酒,虞瑾倒要怀疑二人喝的不是一样的酒了。
“没想到凌将军还有酿酒的手艺。”虞瑾心想,这样的酒自然不是买来的,也不是别人送的,只能是凌波自己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