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阁试名列末流一事,谢凡早有心理准备,只觉果然如此,不出所料。刚一得知自己成为庶吉士,须得在翰林院中受教三年。谢凡便料想以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十有八九会位居末流。
谢凡见自己超过了王问之,小小侥幸惊喜之余,又有些担心。担心王问之会如同会试落第的吴良一般。因为自身得失荣辱,心态失衡,生出嫉妒怨恨,做些害人害己的事情。
万幸通过暗中观察,谢凡发觉王问之举止如常,情绪稳定,心态良好。
王家家境富裕,王问之选中庶吉士后,便在北京城内城买下一处宅院。携妻带子,合家定居北京城。虽然首次阁试王问之名列最末,但有家庭温暖,娇妻爱子,又兼之他曾四处游历求学,眼界开阔。所以王问之心态还是颇为豁达。
此后多次馆试,谢凡与王问之两人,成绩都十分稳定。旁人或有起伏,他们两人却总是稳居倒数前三。不过两人都不甚介意,也时不时一同讨教文章有何处不足,以后如何改进。
在众人谢凡之中年纪最轻,众人皆将他视为后进小兄弟。王问之与刘放同乡,两人也走得颇近。列位庶吉士都是青年才俊,或是自持身份,或是表面文章,倒也不曾轻视两人。
谢凡每日皆是充实而忙碌,转眼便至十月。
北京城中十月,天气已经渐渐寒冷起来。上至皇宫大内,下至黎民百姓,家家户户,屋中都须得烧炕取暖。所谓“京城百万之家,皆以石炭为薪”。
谢凡、福顺、顾三郎三人去年自家乡来到北京,便被北方风霜与严寒给赏了个下马威。不光冻得每日缩手缩脚,不爱出门,谢凡更是双手生了冻疮。
于是今年谢凡早早便打发尤厨子带着福顺与顾三郎去煤铺里买煤球来烧炕取暖。煤球是煤末和黄土和匀制成,不如煤块燃烧时间长。但因为煤球价格便宜,一般贫寒之家都烧煤球取暖。
谢凡虽然身为庶吉士,说起来前途远大,身份体面。可是庶吉士到底未曾授官,便不似正经京官,会有外官孝敬冰敬与炭敬。所以取暖采买煤球,对于谢凡也是正经一笔开销。
很多煤铺制作煤球是采用吊筛摇煤球,如同荡秋千一般。在门形架子上吊一圆铁环,环中再拴三根绳系住悬空的煤筛,煤筛中放入切好的方块煤摇动。可是无奸不商,也有些个煤铺老板为了多赚利润,在煤末里掺入过量黄土,以致煤球热量减少,达不到取暖效果。
还有一首《煤球诗》专讲此事:“新兴煤铺卖煤球,炉上全无火焰头。可恨卖煤人作伪,炉灰黄土一齐收。”
福顺和顾三郎是外来人口,不知道北京城中哪家煤铺所卖煤球好用实在。还是全赖尤厨子熟门熟路,带着两人买来实惠好用的煤球。
可是谢凡本人十分怕冷,又常常一动不动,坐着读书写字。他便总觉得屋中不够暖和。于是便少不得对着三人抱怨,叫三人将火炕再烧得暖和些。
尤厨子一听,便大呼小叫起来。一脸为难,对谢凡说道:“老爷这才十月间,怎么就要烧这么热的火炕。可不能这样大手大脚花钱,这样过日子未免也太过奢侈浪费了。”
谢凡听了不免有些恼怒,想着自家怎么就连火炕都烧不起了。
便问尤厨子,若是火炕再烧热些,一个冬天须得多少银子。
尤厨子便掰着指头,对谢凡说道:“北京城里天气寒冷,火炕须得连烧四月。
自家有两间房,加上做饭烧水,每日里都须用个好几十斤。一两银子能买一千来斤煤球。这一个冬天,买煤便要花去好几两银子了!”
谢凡一听着实有些吃惊。他万万没想到,在北京过个冬季,光是烧煤炭取暖便要花去好几两银子。
当下谢凡便想了想自己荷包深浅,也无法反驳尤厨子。只好默默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尤厨子见自家老爷听劝颇为高兴,便又从柜子中抱出两床厚实铺盖。让谢凡夜里盖得暖和一点儿。
晚间谢凡被两床厚被子压得翻不动身,老是无法入睡。谢凡瞪着眼,越想越觉得憋屈。
便开始细细盘算起自己在北京城里这一年的花销:
日常饮食加上尤厨子工钱,还有偶尔应酬,拜访师长朋友,请客送礼,便花去了十来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