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凡人

“是啊...”莫九九把吃了一半的包子放下到碗里,

“你也看到这周边环境了。虽然有网络可以线上下单,也有电有冰箱,但毕竟离市镇太远了,就算我妈是灵能者也不可能天天上下山来回地跑。所以采购食材什么的都是有周期的,而我回来的时机...嗯,比较巧。”

将问我懂了,小声道:“回来的那天刚好撞上了你妈买完菜上山?”

“嗯。”莫九九瘪起嘴,像是被冷风吹到一般打了个抖儿,“不止是早晨,中午和晚上也都是同样的食材换着方式做,最开始的一两天还好....”

将问我不说话了,相似的事情他也体验过。

之前在「阿瓦隆」的那段时间里,每天也都是老几样,以至于他现在看到土豆和惠灵顿牛排都有点犯怵。大不列颠菜系的匮乏程度太离谱了,还是看看隔壁的高卢吧家人们。

坐在对面的莫等闲听到了二人的交流,本想趁着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合理”地提点建议,但在被身旁的女道士以若有若无的视线瞟了一眼后,他又默默地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在愈发尴尬的气氛下,莫等闲赶也似的喝完粥、把碗放下:“咳咳,早上吃太饱也不好,就到这吧。”

“我是没问题。你呢,不需要换一身衣服吗?”将问我也放下碗筷,看向莫九九。

莫九九摇头:“这样就好。”

片刻后,将问我看向广场的另一边——穿着一身冬日常服正在打坐调息的莫九九,心想对方确实是蜕变了。

凸显个性的,极其张扬的满饰品道袍不再。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别说图案了,连一点花边走线都没有,就是尺码对了男女都能穿的那种普适款。

裤子也是宽松的保暖运动裤,黑色的,搭配上白色的运动鞋刚好组成了白黑白的朴素三段式。

发型也放弃了视觉存在感极强的侧马尾,仅仅是方便运动的丸子头。

就算是现在的JK,放假宅在家里也不会是打扮得这么普通,也就比临近毕业的女大学生在宿舍里的样子好点。

至少很干净。

是的,就算是身处于主打清静的道观,莫九九的这一身也是显得特别干净的。

但这又不止是衣装本身所带来的感觉。衣物饰人,穿什么只是「人」的选择,而到底能穿出什么样子,则在于你是什么样的「人」。

所谓“气质”,可以被衣物的搭配所增色,但注定无法被外在的拼接所塑造。

真正干净的,将一切杂乱浑浊放下、展现出纯净本真的,其实是莫九九自己。

这是将问我第一次觉得莫九九是漂亮的。

和姬如似在上学时期刻意扮得土气,之后才得以释放出原本俏丽的欲扬先抑不同。在卸下所有强调自己的装饰后,莫九九在客观颜值上的确是减了分,但在气质的加成下,她的整体美感却是实实在在地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孟襄阳诗中的这一句,便是将问我对如今莫九九的评价。

莲花的外在固然美丽,但超越样貌,真正使其能在诗词宗卷里流传千古的,还得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本心”。

她睁开眼睛,像是圆润的露珠从洁白的花瓣上垂落。

“我准备好了。”莫九九的这句话很轻,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述说。

外放灵能如蜿蜒的小溪,在她摆出架势的同时流向全身,又解开了盘聚的发丝,像是浸染般将其一点一点地染成相同的颜色。

并非是狂躁的灿金,而是如同被微风吹荡起的麦田一般的,无比温和的明黄。

走神的将问我被这一幕拉回注意力,看着对方摆出了一个不算标准、却格外自然,仿佛量身定制过的“揽雀尾”,他微微一笑:

“你也‘绽放’了呢。”

“什么?”莫九九被这没头没尾的话搞得一愣。

将问我又轻轻摇头:“没什么。我原本还想着,估计得把旁边的山脉从半腰处整个切断,才能清出一个与我们相匹配的战场...不过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和之前几次的“玩闹”不同,这一次,是真正的“挑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莫九九,终于追上来了。

那么他也必须给予同等的回应。

没有再摆出那个徒有其形的杀手抱架,面对真正的对手,将问我只是悠闲地摆着手臂,如餐后散步般向前缓缓迈进。

在观战的莫等闲及其妻子眼里,他的动作平平无奇,别说威势了,就连一点攻击性都看不出来。

但在莫九九的眼中,将问我每靠近自己一点,他身后的影子便壮大一分。

广场的直径还不到五十米,将问我只是走了一半,那升起的深邃黑暗便已经等同于灭世的洪浪,而莫九九就是那只飘摇着苦苦坚持的方舟。

“怕了?”将问我知道对方面临着多大的压力。

因为自己可是动了真格的。

冷汗从娇小少女的额心滑落,最后悬停在鼻尖,光是看着就很痒。但莫九九没有去管,连看都没看,她紧紧地盯着将问我,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没有说话,毫不动摇的姿态就是最好的回应。

近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缩短至数步之内,将问我抬起手,灰尘化作铁屑聚于掌中,五指握拢,一柄笔直的黑色长刀被铸造而出。

“抱歉,使出这招的最好方式必须得是挥舞兵刃,占你徒手一些便宜。为了公平起见,我会给你留出‘一瞬’。”将问我双手持刀,躬身将锋刃藏于侧后。

到了这时,即使是置身于战场之外的两位武者,也能察觉到这看似普通的起式中,所隐隐泄露出的不凡。

“这一剑,是我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临时开发的。不过也确实是我的‘全力’,是我所能使出的全部‘技艺’的体现。所以,再试着跟上来吧。”

出招前的宣告是强者的余裕,亦是对敢于发起挑战的弱者所赐下的奖赏。

莫九九还是一言不发,骤然缩起的瞳孔象征着她已在这次交锋中赌上了全部。过往的一切努力与今朝的顿悟混沌一起,化作了心中的阴阳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终点)”。

无声中,将问我挥刀。

无需「宝具」相助,也无需重现「」的伟力,现在的他单靠心念意愿,就能将已有的所有能力尽数融入到只此一剑。

三尺青锋所及之处,皆为无匹意志之显。

莫九九的视线紧跟着,从对手挥刃的手腕,到刀锋的剑尖——

然后天就黑了。

她尚看不清、也记不清将问我是如何出招的,眼前就只剩下了三道同时发起、正同时到来、也将同时完成的幽蓝剑光。

它呈品字形分布,如盛放的三瓣花一般,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弯曲着交汇向同一个落点,即自己的眉心。

莫九九明白了这一击的真意与本质。

这的确是将问我的“全力”,这一剑已触及了「界限」本身,乃是「时间」、「空间」以及「因果」三者并起交叠而成之技。

刃光如飞隙,一剑出而三剑落,将所有能够避开的位置封锁,也不留半分思考的间隔,除了正面接下之外没有任何破解的可能。

“「秘剑·燕返」。”

将问我轻声念出招式名,强行将莫九九的注意力拽离剑光本身,这就是他给对方留出的唯一机会。

而莫九九,抓住了这比光还要短暂的“一瞬”。

黑刀散去,斩击完成。

少女感受到了从额心滑落至鼻尖的湿润,她伸手摸去,在看到手中并无鲜红之后,迟来许久的颤抖终于赶到。

她跪倒在地,呼吸变得沉重而紊乱,身体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剑所带来的大恐怖当中,正马后炮地疯狂抱怨着。

但莫九九此刻心中,只能感觉到喜悦。

那是一种别样的新喜,是绽放后的种子,萌芽的希望。从积累的杂乱到顿悟的空无,又无中生有,才洗干净的画布上又重新点缀出了一抹靓色。

她做到了。

但她没有再追问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那一剑,她是接下了,还是躲开了?不重要了,在那一瞬间,她的确完成了“挑战”。

莫九九,已经重新拿回了自己的全部,不需要再去执着于将问我的背影了。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将问我扶起莫九九,“看来你终于到了第三个阶段。”

“...谢谢。”虚脱的莫九九站都站不稳,但还是憋出了两个字。

才说完,又昏了过去。

莫等闲着急地跑过来,生怕宝贝女儿出了什么问题。但凑近一看,又发现莫九九的嘴角微翘,神色恬静,不像是有什么事,反而更像是在做着什么轻松愉快的好梦。

将问我把怀中的少女交付给了她的母亲,女道长又端详许久,才抱着莫九九微微躬身:“辛苦你了。”

将问我摆手:“这是她自己的努力,或者说天分?”

“总归是早早地了却了一桩心事,小九能遇到你一定是幸运的。”女道长又看向丈夫,“若是我们当初也有这等机缘,也不用再经历那么多的坎坷。”

莫等闲轻哼一声,没有反驳。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