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如知道你在这里,一定极为高兴。”
卫亦舒闭上眼,轻轻摇头,“我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我只想带如意去西北。”
袁从简不再劝说,只说了声好。
回到营帐时已近天明,她固执的要守在如意身边,袁从简唤来的军医看着凉透了的尸体,一时站在那里,巴巴的看着袁从简。
袁从简站在一旁看着她,对着军医道“你先替她包扎伤口。”
军医这才如释重负,低头拿东西,卫亦舒小心翼翼的将如意伤口上的衣袖一点点扯下来。
一面道“如意,等你好了我们就去西北。”
她极认真,极温柔,叫军医这个久经沙场生死的人也心生胆寒。
他一面包扎着,一面往袁从简那边看去。
袁从简走到她身侧,蹲在她面前道“阿姊的伤也要及早处理。”
她只顾着眼前的人,丝毫不将自己的痛楚放在心里。
见她非要执着守在这里,袁从简便道“阿姊想去西北,至少要上得了车,现下不处理伤口,以后恐怕不良于行。”
卫亦舒这才被他虚构的希望勾起了几分求生欲。
她神情一松,袁从简便将她扶着往一旁的榻上坐着。
军医在这面努力敷衍着,见他半跪在女子面前擦洗伤口,便轻轻叹了口气。
直到两盆水送下去了,她的脸才算洗干净,素来清亮的双眸中积攒着惊惶与压抑的痛楚。
袁从简将她额间的伤口上好了药,才低声道“阿姊的脖子上还有伤口,手腕骨折了,脚踝也需要固板,最好随我去江全静养一段时日。”
他看得见的,只有这些伤,让人更忧心的,却是她现在的情思神智。
“我只想去西北。”
袁从简看着她极力隐忍下的哽咽,沉默许久,方才道“阿姊为三郎收敛尸身下葬,从简已经感激至极,受命在外,生死天定,与阿姊从无干系。”
卫亦舒垂下眼帘,忽然听他道“阿姊,生死有命,非人力所能更改,倘若自苦,无异于自设囚牢,举刀伤己。”
他竭力想要安抚她,不曾提及丝毫过往,更不曾问起她为什么在这里。
或许他已经猜到,只是不想在这样的境地下说出来。
她一时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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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芳和及沈素洁已经被押送京安,我此次前来,一是接卢国公的尸身,二是寻探卢文昭,三是为了…接三郎回江全,阿姊随我去江全,不会有外人知情。”
哪怕她早知沈素洁的结局,可是真正听到的时候,她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阿姊好好休息。”
卫亦舒看着躺在那里的如意,看着他叫人进来把她抬出去,慌忙起身攥住了她的衣袖,“她还有救的。”
袁从简将她的手握住了,丝丝暖意裹挟着她,叫她一夜骤起的心防一点点被击垮。
“阿姊,我只是带她出去安置。”
卫亦舒低头看着面色蜡黄的人,“我不要你安置她,我要带她去西北。”
此刻账内无人在侧,她也不想顾什么尊严体面。
“他们用短刃在她的手上,肩上,腿上……刺了一刀又一刀。”
她最爱漂亮,最怕吃苦头,最珍爱自己的手。
“我就在她旁边,却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我早些出来,躺在这里的应该是我。”
袁从简静静听着,外面雨声渐起,砸在营帐上噼啪作响。
“是我牵连了他们,从简,是我害了他们。”
她知道如意没救了,却还是残存着些许希望在他们这些正向的,最后的主角身上。
也许袁从简可以救她,也许会碰上神医。
也许她只是伤到了筋骨,只要用些特殊的法子,她还能活下来。
袁从简跪在她身侧扶着她,看见她几乎咬着牙才说出极力想要隐忍的哀恸。
“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落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让她们落到这个地步?”
她一面无法宽宥自己,宽宥自己带给斯越,带给福宝她们四个的痛苦与磨难。
一面又想要质问,质问凭什么,她舍弃的尊严,抛却了作为人的人格,对自己的结局俯首认命。
为什么到头来,她依然只能看着一切在她面前发生。
为什么无论她反抗还是认命,结局依旧不会被左右,哪怕是一点点的偏差都不可以存在。
“阿姊,这些从不是你的罪过。”
“阿姊要怪,不如怪从简,当初在茶楼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倘若从简发觉了,倘若今日来的人是我……”
“阿姊,若以此论罪,举目四望,皆是罪人。”
他将她的手一点点的从如意的衣袖上拉下来,目光深邃幽暗,“阿姊,乱世之下,保全二字重过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