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若清又还能挽回什么,站在大家面前的她将永远顶着一条人命,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阻止他们分道扬镳。溃散是必然的,追溯其源也因她而起,她更惶恐,不愿再看到这样的结局。明若清恍惚了一阵,像是被迫接受现实,最终含泪点头:“好…好。”
世无百年不散之筵,这群人本就不同归,道别也不过是分了个提前或推迟而已。
至少南初七还算有良心,留了份情面,愿意最后再送一程。
于是自这天过后,尉弘毅在船上会时常感觉全世界都只剩他一个活人。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吵闹,南初七从身后轻飘飘走过去,尉弘毅以为是鬼。
这比他前些天独自等待宗主回来还要难熬。
毕竟那时的他知道船上确实没有别的活物,但现在不一样了,特别是夜间,掌舵过久容易精神萎靡。
尉弘毅唏嘘不已,他还记得刚离开河仙镇的初云号是何样热闹,即便得知入了幻境,可众人带来的欢乐不是假的。才不过一个月,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他真是一点都无法预料将来。
初云号朝着浓墨前进,小心翼翼地划开了群山,掀起一片涟漪,入目可见都是苍凉。窗外静之又静,连灯油滴落都听得一清二楚,摇摇晃晃,居然凭空爆开了一层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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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哪里有吉兆,烛光独独照亮了姜云清手上的银铃,扯出一条长长的温红,刺得他眼疼。银铃从未有过声响,如今随着主人的离去彻底黯然了,埋下华鲸后,这就是明芃唯一在世的东西。
姜云清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算个活人,浑噩度日,觉得太漫长了,也很难熬。他总恍惚身边还有明芃叽叽喳喳闹他的声音,转念一想,那是待在渝州的日子。
原来都过了这么久吗,他怎么一点都感受不到。
姜云清从未想过会失去明芃,他发泄了所有情绪,仍感心口被堵住,闷闷的,又极其尖锐,好像是凿开了什么东西,那点空洞填不满,他一直在下坠。独处空室的人最是敏感,外界一点动静便能触动心绪,夜里万籁俱寂,落下来的每滴蜡油都像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悲痛不得完全,恨也不得绝对,他只是一个劲地坐着发呆。
泪痕越生越长,就在烛光照不到的脚下,有朱雀雕花屏风散落的残影,经风一吹就摇晃个不停。几经岁月,徒增回响,最后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腿。再定睛一看,金兽爇换成了火盆炭炉,而他就背靠着那张屏风。
身边的人也已经轻轻唤了他好多声。
屋里不曾点灯,画面风尘仆仆,像荒置了数年,变得又老又旧。唯一的光源便是那盆炭火,可怜巴巴地映着几块地砖,挪近了也很冷。他费了不少力气才从这些记忆里找回自己的名字,趁着光还在,他们都看清了对方的脸,一个苍老,一个颓废,就和这间屋子一样,竟都没有活气可言。
那老人张嘴还想再喊,他提手嘘了一声。
老人便低下头,哆嗦着拢起手炉撒出的炭灰,可惜灰湿透了,到最后怎么都扫不干净。
屏风就这样隔开了两个世界,屋内坐着行将就木的人,屋外却是大雪绵绵,一片明亮。有碎玉声细似琮琤,尽头留下了长长的脚印,走过雾凇,再至廊檐,屏风后残影便跟着晃了晃,是他看不到的,极致的生命力。他努力听着,分辨风从何处刮来,又有哪些人在说话。
廊檐下,少年的语气带着责备,但他替人挡住风雪,一会哈气一会搓手,直到掌心生出了热,他才抬眼问坐在门口的人:“怎么不进去?”
“再多看看吧。”萧行知想要摸摸对方的脑袋,只是少年握得紧,他便也没抽手,抬起下巴示意:“雪真好看。”
萧之悌嘟囔:“冷死了,哪有坐大门口赏雪的。”
萧行知不作声,隔了半晌,他问:“哥哥冷吗?”
“还好,你都替我挡住了。”
萧之悌故意蹲下,没了遮挡,萧行知果然受不住。他又哂笑,理了理萧行知的衣服,这才重新站好,说:“离了锦华峰我就看不到你了。你怎么办呢?”
他问萧行知,也是在问自己。雁城沦陷后他执意要和杨庆为伍,以为能够韬光养晦夺回失地,谁料杨庆一死,楚霄立马押了他哥哥,生生逼着他投降。如今真是背腹受敌,家没了,他的后路也彻底断了。
他该怎么办呢,哥哥总是生病,卑劣地想着哪天要是真过身,他一定会踏平锦华峰的,再没有理由比这个更合适了,可他就是舍不得。
很讽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上山探望质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