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染打开,赫然呈现了简略刚毅的两个字:良田。
此为迟晟笔迹。
灼染心中默念着,恬静红润的脸上掠过一抹安然的笑意。她看着手中那一方绢帛,成功的信心又陡增些许。
良,意为已稳好妥贴,田,便是十字被口包围,意为十面埋伏。
她与迟晟悄然来往,迟晟当初因担心她抚养长笙多有苛待,每每探望长笙之时意求拉拢示好,加之又怀疑迟婳难产之死为李聿所致,早已暗恨在心,索性也就成为了中宫一派。迟晟这个人与他逝去的女儿迟婳一般,并不注重位高权重,他坚信月盈而亏盛极必衰的道理,唯有风光知却步,攻成遂身退才能不骞不崩无恙长久。他只愿唯一的外孙长笙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可是李聿的存在似乎阻碍了这一切,他总是担心长笙会像迟婳那样折陨于这阴暗诡谲的深宫。一直以来,他无时无刻都在谨小慎微的行事,表忠诚,不二主,无野心,尽管如此,却仍护不住他的女儿,如今他生怕欲加之罪殃及到长笙以及整个迟家,他担忧,愁虑,惶惶不可终日,竟与灼染的心境如出一辙,最终在这种心境的影响下,他们不谋而合。
待到去往宫外小住时,灼染要与迟晟里应外合算计李聿。
回顾李聿以往那风行之魄雷霆之势的凌厉手段,一丝凉意漫过心尖,延透全身,以致于她有了少许放弃之意。
不,她不能畏缩,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思忆过去的委身屈就,不堪回首,那些所经历的折辱磨难使她疮痍满腹,饮恨满腔,她没有忘记,这是李聿加注给她的。
这一切都是他逼她的,他若拿她当个人,她只消默默乖觉的守着皇后之位直到他老死宾天,可他偏不给她安生日子过活,偏要拿她当做交换的筹码以求与夷染长相好,她要让他知道,她不是他们换取恩爱的筹码!
灼染捏着那绢帛,蔻丹纤手一点点的握紧,泛白的指甲陷入皮肉,隐隐作痛,连带着心口也是痛的。
“曹氏本该出京回往曹家乡下祖屋,可奴才却发现她失魂落魄游荡于街巷,像是魔怔了般,不知何去何从。”耳畔再次响起采风的禀奏。
灼染敛了心神,浅浅一笑,懒懒的道:“由着她去吧,不必理会。”
她扶着额头,躺在柔软猩红的暖毯上,媚眼射放一缕狠辣。
她知道尔雅要做什么,她放她出宫,正是希望她那么做。
这是她深藏于心底的最隐秘的动机,甚至连尔雅都无从揣度,未必知晓。
尔雅爱他入狂,如今爱而不得且又落到这般田地自然心生怨恨,一旦出宫,定会有所行动,也正因为她算准尔雅会那么做,所以便将其贬为庶民逐出了宫。
明晚这时,新仇旧怨,所有一切,也该有个定论了。
漫长的夜,月色朦胧,繁星点点如流萤闪烁,灼染辗转反侧之际,下榻于窗前踱步。慢慢细想着此次谋划有无疏漏以及是否周全等等。左思右虑一番发现并无不妥便又安下心来。
夜凉如水,望夷宫常侍夏仕白现身传话,说李聿要处理政务,叫灼染不必等他,应尽早歇下养足精神以便明日出宫。
灼染听罢,满含关切的叮嘱夏仕白务必劝他早些休息。
夏仕白一眼的无奈,笑着摇头,神色间无不透着钦佩:“奴才倒巴不得圣上立刻就寝才好,偏圣上是个勤政爱民的主,若不把那地方贪官污吏惩治了,他必是无心睡眠的,且又从奏疏上了解到江南一带近来多雨,圣上当即朱批明示提前预防水患,江北又逢遭干旱,需引南边水流由上至下充灌北边以便于抗旱,并下令提前设立粥场米场粮仓等等以备不时之用,如今西苍边境与蛮夷交锋,皆有无家可归的流民到处乱窜,圣上决定一一验明印照,待辨清良奸之后,该遣返的遣返,该安置的安置,留下来的可垦殖荒地以农耕为生,圣上常说农为天下之本,民为天下之根,此两者皆为先才能固守朝纲,圣上不止铭记于心,还切切实实的做到了,凡事与民生有关的,无不细微见着洞察秋毫……至于南越,西夏这些附属疆域又发生了内乱纷争,圣上决定拨兵驻守,治安最好的便是东洲与西戎二郡,因娘娘的缘故,皆民心所向,又因圣上轻徭薄赋改良有方,万万子民富庶有余,百姓更是是对大齐称颂歌德……”
夏仕白口若悬河,掰着手指头细数着李聿要处理的这些时事政务,感叹的同时更是崇拜有加。
灼染默默听着,心下突然滋生了自惭形秽的负罪感。
她不得不承认,李聿是一个好皇帝。
他的刻薄寡恩永远都不会针对天下万民。
为了自己能稳坐后宫,为了能掌握自己的命途,她费尽周章深虑谋算,冒险与这样一个有为之君展开殊死拼斗,会不会太自私了些……
她大可以使用金蝉脱壳之计远离他,从此相忘江湖永不见面,然而她有太多的难以取舍,她舍不得长意,又顾虑长笙,还有阿兄,还有那即将唾手可得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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