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壳士思索片刻说,义山已经学成了骈文,作得了制科文章,许他随你去长安。——义山,你愿意辛苦跑一趟么?
李义山说,小子愿随子直兄去长安。(白)乐天公诗中写长安,“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小子想乘隙一睹京师的壮丽。
令狐壳士说,乐天公诗不欺人,不过,身为仕子,既然要去长安,便不能止于观望,还是要趁机博一番功名。你陪读有功,骈文有成,本帅取你为天平的举子,再奖你衣装金钱,助你应试明春科举。义山,你看可否?
取解州府,应试长安,是大唐每一位仕子的夙愿和梦想,是寒门子弟取得功名的唯一路径。对李义山来说更是如此,学习仙道的路,他放弃了,干谒权贵的路,他走通了,他得到了白乐天的赏识,受知于前宰相令狐壳士,还结交了子直这般诚恳的兄长,他白衣入幕,得到了职位,他现在欠缺的就是功名,只是他才一十八岁,还未到弱冠之年,这个隐秘而又公开的愿望,日常便不在他头脑里。天平府收到令狐子直的捷报,他便想到,自己的文章与子直在伯仲之间,如果能去长安应试,也是有机会的,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他便迅速沉浸到了子直中进士的无量欢喜之中了。如今,令狐壳士提出为他的夙愿和梦想,授予举子并资其衣装,这是他不敢奢望的,这就是奢望本身,这是稀世的伯乐,还有豪强的父亲,才能做到的事,可令狐壳士还在征求他的意见,你看可否?
李义山并不觉得酸楚,只是哗然滚落了两串泪水。他说,一切但凭令狐公和子直兄做主,小子定不遗余力。
令狐子直说,义山弟不必动容,家父最喜奖拔后进。——父亲,义山年少,博闻强识,可以先考明经科。
令狐壳士对李义山说,明经科与进士科略有不同,明经不考诗赋,而考经义。换言之,明经考的是不变,进士考的是变化,明经易,而进士难。所以明经不中,不得再考,进士不中,可以再考。义山可以先易后难,先试明经科,积累经验。
李义山说,令狐公和子直兄想让小子重读五经,以立根基,小子愿先试明经。
令狐壳士又问子直道,义山同去,子初那里可还住得下?
令狐子直道,住不下了。——兄长想在京郊全溪,购买一处水滨别业,儿子随兄长到那里看过几处房产。
令狐壳士恼道,是的,他还在信中乞怜,说什么城中阴湿,水质咸卤,不利于养病,求为父出资。——天平大旱,家中钱财都拿去救济饥民了,哪有余力助他京郊买房?
令狐子直说,父亲不必烦恼,儿子与定叔说起此事,定叔说,只要父亲没有意见,他愿意倾家相助。定叔还说,元和十五年(820年),父亲修陵有功,圣人赏赐,“宜与一子六品正员官”,朝廷恩遇本来是给子初的,但是父亲上书圣人,请求将官职转授给定叔,他才能从八品下职的蓝田县尉,一举回到朝廷,出任六品正职的监察御史。
令狐壳士说,奏请转授,也是事出有因。其时,子初已经患了风痹,不能行走,而你尚未弱冠,你们两个身上都无功名,又如何当得起“六品正员官”,令狐定是元和十一年(826年)进士,将官职转授给他,才能不负皇恩。——如今,你们的定叔想要回报子初,为父也不便制止,你回信给子初,定叔如果拿钱,他要给定叔写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