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潮湿风寒,酒乃必备之物。只是海平潮并不好饮,这船上也并无好酒。席间所备,乃是寻常米酒,颜色浑浊,滋味倒还不错。米酒喝的就是一个豪快,一人面前都是一个大碗。
柳一未济道:“我关照你什么,你小子不老实,不会说的反话吧。”
单翃衣又给张贤亮也斟上一碗,道:“实不相瞒,近日我也想明白了。李大人瞧我,始终是个管家的儿子,下等人。”
柳一未济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笑骂道:“你个乌龟王八蛋,总算转过弯来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什么唯才是举,痴人说梦。这世道,拼的是门阀势力。”
单翃衣低头叹息一声。
柳一未济道:“既然你唉声叹气,我索性就再给你讲的透些。读书人我也见了不少,你这点墨水还不够给人家提鞋。前岁我在并州(今山西太原),遇到个参加府试的学子,名叫元好问,年方十六。人家赶考路上见人捕雁,随手写了首词,满城传唱,都说他是不世出的天才。便是这般人物,一样没中。”
单翃衣道:“莫非是写雁丘词那位?”
柳一未济道:“正是。”
单翃衣眉头紧锁,口中喃喃,道:“恨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为谁去?”半阙词念完,面色难看,头垂的更低。
柳一未济哂笑一声,道:“你三十好几了吧,可作的出这等文章?比才学?我瞧你也是井底之蛙。靠着李壁这条路么?呵呵,呵呵,我问你一句,一条狗你使唤惯了,你会放他走么?”
单翃衣面露尴尬,眉梢恨意难掩。
柳一未济道:“不过话说回来。你除了会背几句典籍文章,胡诌几篇狗屁不通的文章,还有什么本事?肩不能扛,手无缚鸡之力。一穷二白,更无半点糊口之能。做不得买卖,操不了活计。这辈子也就寄人篱下,任人使唤。”
单翃衣手持酒杯,指节已经发白。
一旁张贤亮打圆场道:“来,吃菜吃菜。这道菜乃是单兄特意拿来,西域胡人带过来的香料,唤作咖喱,辛香浓郁,我也是初次得见,不知做的合不合两位口味。”
桌上当中,一大盆炖鸡,满满的浓稠黄色汤汁。
柳一未济伸筷夹了一块,送入口中,闭口尝了尝味道,方才咀嚼咽下,点头道:“不错不错,这玩意确是少见,我也才吃过几回。你看贤亮兄弟,虽然武功练的不怎么样,至少还有个做菜的手艺。有这本事,放到哪里也饿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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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亮道:“我这人胸无大志,能不饿死就是万幸。”
柳一未济连连摇头,道:“你与他恰恰相反,他是眼高手低,你却是妄自菲薄。我不是说了,你习武颇有天份,只是未遇名师。瞧你这做菜的手段,更是心思灵巧之人。就是胸无大志,太过窝囊。你在这船上做厨子,累死累活,才赚几个铜钱?这你也放的下身架?哎,我居然还疑心你是那个沈放,沈放岂能如你一般窝囊。”
张贤亮道:“也笑长安名利处,红尘半是马蹄翻。由来不是求名者,唯待春风看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