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桅杆,居中的一根最高,几达十丈。靠近顶端之处,横出一个平台,不过数尺大小,边缘也无遮拦。此乃望斗,乃是专司船上远望察情之处。望斗上是个单薄瘦弱的少年,面色黝黑,背靠桅杆,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自柳一未济上了甲板,船尾那艄公一双眼就盯在他身上不走。柳一未济若无其事,看两眼风景,便与他对视一番。终于那艄公抵受不住,朝船外狠狠吐了口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柳一未济呵呵一笑,反是走远了些。
脚步声响,又有三四人自舱尾钻了上来。四人都是三、四十岁年纪,其中三个都是大腹便便,似是客商模样。上得甲板,齐齐都是先竖个懒腰。
柳一未济笑道:“这下面着实憋闷,出来透透气。那边腥气,这边海风更清爽些。”
四人都是点头,自然移步过来。
柳一未济笑语晏晏,片刻就与几人混的厮熟。原来这几人都是金国的商人,一年多前南下做买卖,结果战事一起,就被阻留在大宋境内。四人远途经商,离家日久本是常事。但这一隔一年多,战局又是不见个消停,终究按捺不住,寻了这条门路,由海上回归金国。
那几人闲聊几句,知道柳一未济身份,更是客气了不少,言语殷勤,着意结纳。柳家堡大名,天下皆知,有此机会,自是不容错过。
柳一未济笑道:“一人十两银子,这船家当真也是黑心。”
四人齐齐称是,一人道:“如何不是,出来年半,生意没赚到钱,都贴了客栈。如今回去,还要让人狠狠宰上一刀。还是周兄聪明,早早买了间屋。”
四人中为首一人,叫做周颖,也是最胖一个,无奈摊手,道:“宗亮,不,贤亮兄弟莫要拿我打趣,我那间屋,如今亏的爹妈都认不出。这打仗时节,我去买屋,也是倒霉催的。”
年轻最轻那人名叫张贤亮,三十出头,唇上蓄须,相貌寻常,是那种丢到人堆里立刻认不出的。看穿戴,四人当中,也是最为朴素,此际神情夸张,哀叹道:“我才是亏的血本无归,这坐船的钱都是凑的。”叹息一声,摇头道:“当真是去年一年穷到头,今年从头开始穷。”
众人都笑。柳一未济道:“钱财终究身外之物,眼下兵荒马乱,咱们自海上北上,可是安稳多了,就是慢些。”
张贤亮接道:“咱们这船先到宁海州(今威海),一千里,恰好过半。到天津府,直两千里,共要五、六十天。这一天三十、四十里,可也不算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