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白笑道:“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不料早被你识破了?”
老道摇摇头:“非也,那段时日,我确实是疯疯癫癫的,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也就没办法给他什么了。”
对于这话,陈留白并不相信,但不重要:真疯假疯,都是面对世道凶恶的一种适应表现。
这些年来,觊觎道观宝物,觊觎老道本事的,绝非阿康一个,另外肯定还有不少。
但老道还不是这样过来了?
乾阳老道忽道:“听到阿康的话,你就不好奇观里到底有没有宝物?”
陈留白答道:“我如果好奇了,那不正上了他的当?”
老道大笑,然后回房关门,继续睡觉。
夜色笼罩下来,山风呼啸,听着叫人害怕。
“呜呜……”
被绑在树上的阿康感到了恐惧,不停地挣扎,看能否挣脱。
又想着要把嘴里的石头吐出,可被塞得满满的,不知陈留白用了什么手法,使得他的脸颊和舌头难以动弹,根本做不到。
此时,他看到山间林子里起了浓雾。
浓雾之中,忽然出现一道佝偻的身影,头极大,而身躯却颇为细长,看上去十分诡谲。
阿康想到西山上某些可怕的传闻,他害怕到了极点。
在情绪的极度催动之下,浑身劲力蓬发,啪的,竟生生将身上的麻绳崩断了。
他腾出手来,三两下解除掉束缚,又抠出口中的石头。
此时摆在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遁逃下山,一个是冲进道观内寻求庇护。
只想了一下,阿康就做出了决定,转身朝着山径末路狂奔……
……
入夜的道观并没有点起灯火,乌沉沉的,山风吹动之下,把大片的浓雾吹了过来,覆盖其上,渐渐看不见了。
筑仙观内有主房,有客舍。
陈留白就选择住在客舍里。
时间尚早,他不会那么早就入睡,而且身处的环境,也不应该入睡。
当下就在简陋的木床上盘膝打坐,运行大周天,把气血转化为元炁。
这番日常功课,每天不管多忙,都不会缺勤。
因为时限次数定在这里,缺了一天,就等于错过一天,难以弥补得回来。
大周天不同小周天,运行的轨迹,以及所需要的时间,都要超出不少,在精神方面,需更加集中专注,做到心无旁骛,才能出效果。
随着颇有节奏性的呼吸吐纳,他慢慢开始入定。
在这般忘我的状态中,自不会在意时间的流逝:
“小白!”
突然一声亲切的叫唤。
陈留白抬头看去,正见到一道高大的身影,他须发皆白,飘然若仙。
“长者?”
见到他现身,陈留白喜出望外。
长者露出慈祥的微笑:“你下山已两载,可寻获到了属于自己的机缘?”
“我已突破,完成大周天,将要化神。”
“哦,真不错,我没看错你。”
陈留白问:“长者,那我何时才能回山?”
长者笑道:“让我看看你的机缘,符合要求的话,即可回来了。”
但陈留白并没有动。
“拿出来吧!”
长者的声音宏大,充斥着整个空间,回音袅袅,影响身心。
陈留白依然没有动,在刹那之间,他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不为所动。
“你,竟敢违逆师命?”
长者那张充满威仪的脸容在迫近,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陈留白反而愈发的坚定,紧抿着嘴唇,眼神冷静。
“桀桀!”
长者忽地怪笑起来:“你小子,果然被你看出来了。不错,所谓机缘,所谓回山之约,皆是虚妄骗局。如果你得了机缘,回山之后,便要将之呈交,进献给师门……”
说到这,他的神态蓦然变得陌生:“我们等着你回来……”
声音逐渐缥缈,犹如消散的云烟,包括长者的身形面容,俱是不见了。
在黑暗中,陈留白睁开眼睛,然后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刚才一切,乃是心魔降临。
何谓“心魔”?
这在修行的范畴内,属于一个特定的名词,不是胡乱称呼的。
一般武者,甚至包括先天宗师,他们在修炼武道时,若是出现岔子,可能会导致走火入魔。
但那个“魔”,与“心魔”不是一回事。
以前陈留白常常在内心告诫,要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以免堕入空想与妄想之中。
然而空想与妄想,只是隶属虚妄之境,并没有形成真正的“心魔”。
妄境如镜子,是平滑的,而心魔,却是镜子中出现的人。
比如说,当下出现的师门长者。
其绝非无中生有,而是陈留白心中的那份猜忌和怀疑的念头所滋生形成的。
下山是骗局;
回山之约为圈套……
他当然并不相信。
可有些事情,哪怕一个细小的念头滋生,便如同播下的种子,一不留神便会生根发芽,并潜藏在黑暗中生长,不经意间,就成了气候。
这个,才是心魔真正的可怕之处。
相关的猜疑并非一朝一夕,而是早有预兆,只不过之前的陈留白还没有突破进入大周天,那法念保持得颇为简单纯粹,对于杂念就易于清除处理。
可当大周天运转得越多,体内元炁越发浓郁,法念也就越发丰富和复杂了。
此为凝聚塑造阴神的基础所在,却也是心魔滋生的温床。
两者相辅依存,可以说是“相爱相杀”。
所以在今夜,在这西山中,那心魔悄然降临。
并不是毫无征兆。
对于此事,陈留白其实早有预备,并有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