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道间有马车滚过的压痕,很滑,其余六个乞丐照着自己大哥的方法开始滚动。
杨传福讥笑一声似在讽刺抱头乱滚的乞丐们,他对钟守一道:“你将灵儿披的狐裘反转一面,我们一起坐着滑下去。”
人和人的智识差距在这一刻显露出来,钟守一按着杨传福的法子铺开狐裘,前端以木剑卷滚,三人坐在上面一路滑下去,夜风照着脸上刮刺,但此刻三人好不畅快舒心,不足两里的斜坡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滑到底端。
杨传福勉力站起身回头看,见二驴子和他的兄弟们还在滚动,第一批稔兽已经顺着斜坡扑下来,他迅速转头道:“快走,即便是要战斗,这地方对我们也不利!”
钟守一将灵儿放下,让她自己往前跑,他则拖着杨传福在雪地里滑,眼看着离桥头不远了,却终归是被两头稔兽追赶攻来。
“灵儿,一直跑,别停!”
杨传福眼见猩红鸟喙啄下来,慌忙提刀抵挡,没支撑一息,刀就被啄托离手。
钟守一咬破手指,贴着木剑一划,血气被瞬间吸收,那剑顿时‘嗡铮’作响,蒙蒙青光刹时亮起,被钟守一上撩挡住另一头要啄杨传福的稔兽。
扶起杨传福,两人背靠背围站,一头稔兽莽怒直冲钟守一,杨传福撩起一抹雪碴攻其上首,那鬼东西黑翅一遮轻松抵挡,也正是这个机会,钟守一出剑直刺,正巧撞见对方收翅,剑尖便毫无阻碍刺中胸部。
钟守一趁机用力搅动,再拔出剑来削它头颅,一头稔兽便被处理。
另一头见那青光木剑如此了得,跳退两丈不住嘶鸣。
后方有人大喊救命,杨传福粗略一看,见二驴子焦慌跑来,他六位兄弟竟没一个活下来的,尸体正在被稔兽分食。
二驴子握着滴血的刀惊恐求助,奔走的样子甚是急促,跑至钟守一和杨传福身前,拖着刀哭求:“六爷,钟家小爷,我兄弟们都死了,我要为他们报仇!”
杨传福烦躁呵斥:“哭你娘,握紧刀靠过来,今天即便是死,也要宰它几头!”
二驴子抹了眼泪背靠钟守一和杨传福,三个人围成一圈看着正前方那头虎视眈眈的黑影,杨传福说道:“趁其它妖物没追来,先宰了这头,我与二驴子先上,你瞅机会刺他胸口!”
说罢撑着身子向前奔去,刚跑出两步,后背突然一片冰凉,前胸猛地冒出一把血淋淋的刀尖。
杨传福整个人僵在原地,艰难回头,“你……”
“六爷,对不起了,谢您教我杀人的本事!”只见二驴子狰狞推着刀柄,目中尽是冰冷。
杨传福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生在昨夜对二驴子说出那段计策时,已经注定。
后方钟守一双目巨瞪愣在原地。
二驴子将刀噗呲一下拔出来,杨传福逐渐跪在地上,口中汩汩鲜血流出,他死死盯着二驴子。
而二驴子此时背过身子,他真正的目标是钟守一手中的那把青光木剑,刚才发生的一切皆在眼中,他笃定这柄木剑可以让他活命,因为妖物怕这柄木剑。
钟守一回神时,满脸的错愕瞬间转变为怒意,刚要提剑冲上去,却见二驴子凄厉嘶吼跳起身子,又重重摔落在地。
他左腿被一柄匕首贯穿,那柄匕首,正是昨夜杨传福借给他又拿回去的。
此时的杨传福凶如恶鬼,几乎是在二驴子刚刚落地,便夺刀砍他脖颈,一击不中再看手臂,手臂砍完后二驴子没法动弹,便被一刀宰了。
杨传福仰头躺在雪中,呼吸逐渐微弱,临了呢喃骂道:“狗一般的东西,也想暗算老子!”
他胸口血水止不住往外流,钟守一慌乱跑过来呼问:“老六,你……”
杨传福半睁着眼慢慢露出笑容,自嘲道:“七十里路,还是走不完啊。”
钟守一泪如雨下:“老六,你怎么样?”
杨传福缓缓骂道:“娘的,没大没小,要叫六哥……”
钟守一看着那双眼睛逐渐失去光彩,抱头嚎啕:“老六!”
一瞬间,过往杨传福的音容笑貌全浮现在心头,这个人自小土里匪气不学无术,自己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他比自己更擅长活着,可这七十里路,还没到头,人就走了。
风雪呼啸,钟守一只觉得活在这世上好生艰难,人心怎么就那么恶,遥远的南边,忽而有一声稚嫩娇弱之音呼喊而来:“哥哥。”
是啊,妹妹还活着。
他将哀伤悲痛转为怒火,提起剑朝着那头稔兽快步冲去,此时此刻,这里有多少活着的生灵,他都想杀光。
遥遥西方云层里,一道白光划破天际,伴随着一声慵懒的咒令:请师兄出剑!
那道白光自南向北一掠而过,瞬息间,此地几百头稔兽的头颅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