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五的这一箭如同捅了马蜂窝,中箭水匪的嚎叫声刚起,水匪们的小船便纷纷扑来。水匪们看似乌合之众,实则颇有章法,他们先往商船射来箭矢,试图削弱商队的防御,打乱船只的阵形。只要让商队阵形混乱,他们便可以凭着人多优势,将各艘商船分而围之。只不过这些箭矢力道并不劲疾,根本射不穿木盾和船舱,只是射得木盾呯呯作响而已,为数不多的火箭也迅速被商队扑灭。火箭制作不易,需要昂贵的油脂,更重要的是这些水匪的主要目的是劫货,而不是烧船杀人。
眼见箭矢作用不大,水匪阵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螺号。水匪们迅速放下弓箭,开始躲在船舷和木盾后面,拼命划船往商队大船冲来。他们准备进行跳帮肉搏作战。何老大虽不精于水战,但其护卫队长却是从合州水军退役,深谙水上作战。他喝令众人竖好木盾,又命长矛手观察水下动静,防止水匪潜到船底凿船,其余人则列在船舷严阵以待,准备给试图跳帮过来的水匪迎头痛击。在此过程中,何老五和几名擅使弓箭的护卫队员,则不断拉弓开弦射击水匪的桨手和舵手。有限的木盾根本遮不住众多的水匪,加之双方距离不过二十余米,这使得何老五等人发射的弓箭几乎箭无虚发。在双方接舷战前,中箭栽落下船的水匪便不下十人。
商队船只比水匪的那些小船高大了不少,这使得接舷战大大有利于商队。虽然水匪人数众多,却占不到半分便宜,反而在仰攻之下死伤惨重,变得畏缩起来。一时间,战事打成了僵持状态。水匪攻得急了,何老五便命人扔出火油罐。这种用手投掷,还需要用火箭引燃的火战武器虽然原始,但杀伤力极大,一旦中招,水匪们便只有跳水逃生一条路,小船也会在转瞬之间被烧得焦黑。水匪们虽然凶悍,却也只是爱财而非不怕死,更何况被火烧死想起来便让人不寒而栗,实在不值去冒那“首登”之功。按照水匪们的惯例,第一个跳帮成功的,在战后分得的赃款最多。
又一阵急促的螺号声响起,水匪的船只迅速后退,集合成了一个个组团。这些组团小船数量从几艘至十几艘不等,它们形成了一个个箭头阵形,朝着商队船只扑了过来。就在双方要接舷之前,水匪船只突然向商船队抛出了十余铁钩索。这些钩索有的被木盾和长矛格挡入水中,大部分则砸在船舱之中,又在水匪用力的拉扯中,牢牢钩住了船身木料或船舷内侧。何老五急令砍断这些钩索,只是这些钩索带着长长的铁竿头,绳索又十分紧韧,急切之间难以劈砍断。商队护卫队配备的武器主要是刀、盾、矛,适合劈砍的斧头很少。
就在商队护卫忙于劈砍钩绳之时,水匪们齐齐呐喊拼命发力,将钩住的商船往外拖。水匪人数势众又是一齐发力,其力道极大甚至将钩绳绷得嗡嗡作响。商船系临时在水面停泊,根本经不起如此大力的拖动,倾刻间有三艘商船被拖出了防守圈,引得水匪们一阵呐喊欢呼,也使得商船人员一阵慌乱。就在他们得意之时,一艘被拖出的商船船员奋力砍断了的紧绷钩绳,使得正在跰䟗奋力水匪们突然脱力,在向后的巨大惯性之下纷纷栽入水中,他们乘座的小船也翻了几艘。
其余两艘商船便没这么好运了,被水匪船只硬生生拖出商船队,就如被群狼驱赶出牲畜群,又被叼走的小牛崽一样。何老五眼见情况不妙,急急下令弃船。这两艘船上的护卫队员和船员听得命令,急急扔了武器,纵入跳入江中。水匪见此状,又是一阵怪叫轰闹。他们急急爬上被掳的商船,在众多小船的簇拥下,径直驾船扬长而去。就像觅食的恶狼一样,捕获猎物便要带回家享用。水匪们之所以不再继续进攻,一方面是因为对方十分扎手,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竟然损失了二十余人,另一方面也是怕官军赶到,毕竟这里离宋军沿江制置司的水军营地只有二十里地。
何老五眼睁睁看着两艘大船被抢走,却也是无可奈何。刚才虽然击退了敌人,但已方也是二死五伤,其中一人伤势严重。水匪人数是已方的三倍,其进退有序攻势也颇有章法,商队根本顶不住其持续进攻。如果不是因为火油罐的话,或许商队的船只都会被掳走,商队成员大部分也会被杀。被抢走的两艘商船所载的货物虽然价值不菲,但也仅占总货物的五分之一。如果平安将货物运送到建康府、临安府或舟山贩卖,此趟生意仍然不会亏本,甚至还会小有盈余。
眼见水匪没了踪影,何老五也急令起航赶往下游。此时刚到中午时分,如果抓紧时间尚能在天黑前赶到五十里外的鄂州城。何老五本欲让船队前往二十里外的宋军水军营地,一则是去与先行前去报官的商船汇合,二则是想去获得庇护。只不过他毕竟还是年青了些,虽懂得江湖险恶,却不懂得官场黑暗。经护卫队长提醒之后,他还是决定让船队径直前往鄂州城。护卫队长本是荆湖人士,长年行走在长江航线,深知宋军官匪一家腐败成风。如果径直前去报官,那些兵痞见了满船的货物定然会心生歹意,或会找借口扣留货物,甚至会强扣个通匪的罪名,鲸吞整个船队。
快要到宋军水军营地之时,何老五让护卫队长带着船队找了偏僻水道先前往鄂州,自己则带着人乘了几艘小船前往水军营地。这些小船乃是水匪退走之时遗留之物,上面还载了战死的商队成员和几具水匪尸体。何老五将这些东西一并带上,是要将其当作证物,以此证明遭到了水匪的袭击。刚到达水军码头之时,先行报信的商船队员便迎了上来,他们告诉何老五称,营地的水军裨将不仅不肯派兵救援,也不派人前去察看情况,反倒一口咬定谎报匪患,并称大宋境内升平祥和,自己的辖区内夜不闭户,那里有如此之大的匪患作乱,分明是无中生有,搬弄是非。
何老五带来的船只和尸体,让宋军裨将哑口无言,只得承认有宵小作乱,但仍坚称或只是乱民偶然暴起,或是其他辖区盗匪流窜而来。面对何老五派兵剿匪的请求,宋军裨将却不正面回话,只是左顾而就言他,一面称自己手下训练有素,即便面对北虏也是战无不胜,盗贼见了自然是望风而逃,一面又称朝廷所给粮饷不足,士兵衣食困难,如无开拔费用实难出兵剿匪。何老五知道他是伸手要钱却不愿答应,朝廷养军本就该剿匪,何来再要钱的道理。商队本已照章纳税又遭到抢劫,货物本已损失,还要给付死伤的抚恤费,如果再支付所谓的出兵开拔费用,那么此躺行程会蚀得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