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疯子,傻子。
他们不是天生如此,而是,被这个世道逼到了这般地步。
我住在郑家那些年,待手头阔绰些,偶尔会路过这里,把手头的铜板给这位老太太,我知道她还有一位疯疯癫癫的孙子,一位失踪多年的外孙女。
可原本,她也是富庶人家,养尊处优惯了。
比起今日这位齐老太君,这位老太太打心眼里善良。
哪怕自己都吃不上饭了,还舍得将半块冷馒头,一碗馊了的稀饭,分给即将饿死的孤儿。
她果然窝在街角,明明已经是四月份,可她总是畏寒,穿的厚厚的,都是人家丢掉的旧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
一见我,满眼都是笑,慈祥得令人心酸:
“小丫头,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这老太婆”?
“回去,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这贵人来的地方”。
我走过去,照常给了她一些铜板,在这地界,若真给一个无力自保的老太太黄金,那黄金就会变成催命符。
“这次没带吃的,我带了这个”。
我把那只小匣子打开,里头,藏着那只被她拿到齐家典当的玉观音。
是一枚上等的玉观音吊坠,原本只是活当,被齐家昧下了。
当了30两银子,原本这一枚玉观音可以换5000两,挽救她家落败的生意。
却被30两骗走了,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
他疯疯颠颠的孙儿,是在齐家开设的南风馆出的事。
老太太眼神不好,小心翼翼拿过盒子,眯着眼看清了里头的东西,她眼神浑浊,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她哆哆嗦嗦指着我。
仿佛从未认识过我一般。
“你,你,你是齐家什么人”?
这一枚吊坠是齐老太君当小玩意儿送给我的。
我笑了,嘴里发苦,慢慢把这一枚吊坠给她戴脖子上,藏进脏兮兮的衣服里:
满目悲伤。
郑重其事。
“算仇人吧”。
“老人家,我曾和你们是一样的人”。
和那得花柳病的妓女,和那被拔掉舌头的脚夫,和疯疯癫癫的南官儿,是一样的人
……。
我抬起头,那明晃晃的月亮,照在我脸上,冰冰凉凉。
无论脱几层皮——
我和郑知南,把自己拼凑地再完整。
我和他,从前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碎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