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典墨微微颔首,目光飘向了身旁的马车。阎姝此刻药效正浓,上车时也是被阎晋抱上的,还处于昏睡之中,不闻窗外事。她若是知道珈兰悄悄回了容州,恐怕要使上一番性子,势要跟了去才肯罢休。
他却同楚恒回禀说,珈兰正照顾伤心过度的阎姝,这才未曾露面。
哪有什么伤心过度。
浩浩荡荡的队伍,除了这一处的两三辆马车,其余皆是骑兵、步兵为主。前方引头儿的,是开路的先锋将士,再是阎姝教养出来的女兵,后便是一小队秦典墨的心腹。他特地安排了知根知底儿的几个围在三公子车架两侧,之后便是阎姝、白露等人的马车,其余则是往后排开,颇具壮阔之感。
破晓的瞬间,天空如巨大的黑布撕开了一道口子,曙光穿透云层,映照出天际的壮丽景色。黑夜逐渐退去,号角划破静空——是准备出发的指令。
临上车前,白露才从三公子的马车上下来,面带怅然,眼下还有未随黑夜而去的乌青。阎晋遥遥瞧见,立即垂首示礼,扯了扯缰绳,拉紧了躁动不安的座驾。
“阎将军辛苦。”白露只以为珈兰也在阎姝这儿,对待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露了几分笑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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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姨。”阎晋开口敬道。
自阎姝和珈兰的关系日益亲近,他们几个也随着阎姝的改口升了关系,一并跟着尊一声白姨。毕竟这几日军中,那些惊人刺目的刀剑伤痕,都是由白姨亲自动手救下的,当真不愧是妙手回春的神医。
最服气的,还是那几个原五大三粗的军医。有几回梁人的剑上抹了毒,还无法判断毒素轻重时,白露已掏出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拆去一包银针,三两下压了下来。她手法又十分娴熟,军医跟着学了不少奇术,更是头一回见用蛊虫止血的方法。
“姝儿还歇着呢?”白露瞥了眼如常的马车,细心地瞧了一眼辕座旁的足迹,瞳孔微缩,笑容亦为之一僵。
上下的,唯有一道男子的靴痕,还沾了些微湿的泥沙。若说阎姝熟睡,由着阎晋将人抱上去也便罢了,到了是自家兄妹;可……珈兰的呢?
“是,说身子不大爽利。”阎晋自然注意到了白露的目光,额头上不禁冒出些零星的汗珠,不知如何作答。
“白姨快些脚步,”秦典墨驾马徐徐往前了几步,人未至,声先到。他从马车另一侧露出真容,迎上了白露的目光,沉声道,“一会队伍行进,怕来不及上车。”
“秦大将军急于启程,就不怕漏了什么,介时后悔终身?”
“白姨说笑,”秦典墨笑道,手中不由攥紧了缰绳,“我不过沧海一鳞,如何能记住整个儿秦家军的物件儿?自也是公子说什么,末将做什么便是了。”
好一招顺水推舟,一面打消白姨疑虑的同时,把责任也摘了个干干净净。若是楚恒安排了珈兰去做什么,白露也不会多生疑虑,何况她从不爱管这等子军政闲事。
可这回,她左右打量了这两人一阵,赫然窥见了阎晋额上的细密汗珠。
“既如此,我可得早些上车,也省些将军的麻烦。”白露言毕,阎晋便知趣儿地让了些道儿出来,可谁知她竟是在马车车畔站定,忽而拔高了声儿,昭告天下一般,“既然公子安排了他事,便请阎姝姑娘好生歇息,养足精神。”
车厢内寂静无声,唯有平淡而轻缓的呼吸,和风吹动时树叶的沙沙声,何等静谧祥和。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白昼的颜色渐浓,阎晋只觉心跳声如战鼓擂擂,跃之欲出。
这周遭,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白露的声音,楚恒自然也不例外。
“末将代舍妹……谢白姨关怀。”阎晋拱手行礼,额上豆大的一粒汗珠啪嗒滴了下来,落在战马棕褐色的毛发之间,消失不见。
……
战场一望无际。
万千名军士头顶盾牌,手握兵戈战矛,在血红的朝阳下一拥而来。火焰炽炽的背景下,远山是唯一的分界线,黑压压的一片人马呐喊声令大地撼动。
秋风吹动着昏沉的烟雾,用作先锋冲阵的五千骑兵在容州城门外列队而立,号角隆隆,如滚滚惊雷。可是,意想之中的秦家将士,并不在城上。
取而代之的,是额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弱妇孺。
众人皆是一愣,抬眸瞥了眼城墙上的盛况,那些晶亮的油迹在太阳的描绘下,化作金黄而带了赤色的透明薄膜,笼罩在城墙之上。
而城门之外,是一名背着双剑的白衣女子,长发垂肩,孑然独立。少女挺直了脊梁,扬首望向驾马涉水而过的男子,双手攥紧了剑柄,眉目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