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九岁的身体,不会因心上人在怀而有什么反应,可他心底的温柔快溢出来。
无处宣泄的情感,折磨他一夜不成眠。
不知多久,怀中小小的身子一颤,鸦羽似的长睫轻抖。
崔诩拂开她额角凌乱而细软的发丝。
小娃娃白嫩的脸上两道纤长的柳眉轻皱,呓语般叫了声“阿娘。”
晶莹的泪光漫上那两片纤羽。
崔诩心疼地轻抚她后背,不含一丝欲念的吻印在她额头。
她的不安似有平复,缓缓睁眼。
黑暗中,清亮的眸子朦朦胧胧撞进深沉的爱意里。
窦章辞连噩梦都未来得及想起,便被他的眼吸住,拉进旋涡。
她尚幼小的心脏被冲击到,还未灵醒的脑子迷迷糊糊想,他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像看失而复得的挚爱。
太子殿下才九岁,到她死时,他二十六岁,从未爱过任何人。
甚至除了与他一母同胞的福荣公主,太子殿下从未对哪个女子有过好脸色。
那,眼下是得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新病?
她疑惑间,崔诩开口:“做噩梦了?”
久未开口的嗓子有些沙哑,温柔地往心里钻。
窦章辞敛目点头。
她梦见了上辈子抄家的情形。
那时父亲和叔伯皆被斩于闹市,女眷和未成年的幼子被判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窦家女眷中仅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自幼姿容出众,十一岁已有不少人家等着求娶。
大将军看中的女婿陈靖之,便是等着娶她的人之一。
陈氏与窦氏同为士子楷模,同具文人傲骨,不肯与大将军同流合污,拒了大将军两回,大将军颜面扫地。迁怒于窦家。
一朝窦家败落,大将军便徇私报复,一手遮天的判她没入教坊司为官妓。
如果不是在朝文官拼死抵抗,他恨不得将窦氏老老小小所有女眷皆充入教坊司,以满足他羞辱窦氏一门的心理。
最终只牺牲了她,已是很好的结局。
十一岁的她被教坊司接走那日,母亲哭得晕厥过去。
她想回头扶一扶,帮母亲擦擦泪珠,因被押着,只能往前走。
慈顺街不长,那日却像没有尽头。
她只记得,她是窦家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阴谋诡计中跪地求饶。
是以她昂首从两侧百姓指点议论中走过。
满耳皆是昔日名满京城的天之骄女,往后也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下贱货色。
瞧,这就是败者的下场。
她神奇的没有哭。
天上乌云密布,她心知乌云蔽日不过一时。
只要活着,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那日。
只是阿娘,最疼她的阿娘。
也罢,这一别她们远去三千里,就当窦家再没这个女儿。
可她心里痛。
此刻也是痛的,她咬着唇,小胖手倔强的抹过眼睛,满手潮湿。
崔诩掂起袖子,轻柔擦拭她的脸颊。
“想阿娘了?”
窦章辞又点点头。
崔诩拇指揉了揉她软嫩的小脸,一本正经说:“阿辞乖,不哭,明日孤陪你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