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灵帮着程子芩盖好薄被,打开了方才她带进来的李承宗的手书,念道:“一别半年,恍如隔世。三日之后,曲池相见。”
原来,这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也是一样的,程子芩的眼睛渐渐模糊,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流下一滴泪。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她小产后体内的激素水平已逐渐降至了正常。如果单纯只看外表的话,现在的她除了人要清瘦了一圈以外,看不出和半年前李承宗刚离开时的她有什么大的不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除了腹中丢失的那一块骨血之外,她的心脏也缺失了很大一块心头肉,而且创面还在一直不断地渗血,如果她不去自救的话,任凭谁也没有办法能帮她止血的。
“子芩道医,太好了,皇太孙还有三日便回来了!”金灵是打心底里高兴,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忿忿道:“等皇太孙回来后,那个畜生就别再想苟活了。白白让她多活了一个月,真是便宜她了!”
程子芩眉眼一动,金灵口中的畜生应该指的是在被围禁在承香殿里的那位吧。然而,比起尹德妃那位因丧子之痛而精神崩溃的母亲,还有一位因丧夫之痛而心理扭曲的妻子也难辞其咎。可是,如果说尹德妃之子李元亨的薨逝不该甩锅于程子芩,可承庆殿那位秦王妃的怨恨确实算是师出有名的。
师父孙思邈曾经告诉过她,不可改变历史,否则必遭天谴。如果说这天谴是一命换一命的话,那李承宗没有死,她也没有死,这天谴便自然应到了他们孩子的身上。所以,如果说她要去报仇的话,那承庆殿的那位算不算也是在向她报仇呢?冤冤相报何时了?没想到当年劝东突厥可贺敦义成公主的那些话竟也回到了她自己的头上。现在她还能说这世上没有轮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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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冤相报何时了?”薛婕妤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听到程子芩不经意间吐露的一字半句,瞬间气得炸毛。只是她并不知道程子芩这句所指并非是她以为的尹德妃,当然她更不可能知道程子芩对长孙氏心存愧疚是另有隐情。“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程学士会说出来的话。”
薛婕妤气呼呼地看向程子芩,只差没把“圣母”两个字搬出来砸在她的脸上。程子芩朝着薛婕妤无奈地一笑,有些事情一两句话也确实解释不清楚。
“怎么,难道你真要等着皇太孙回来再为你做主吗?”薛婕妤虽然这么问着,但她显然是不信的。先不论程子芩是什么样的性子,在宫中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就算小产之事令坚强如她也抑郁沉寂了一个月,但面对杀子之仇竟能如此豁达,或者说是如此软弱,定不是她薛婕妤肯结交的闺中密友。
确实,自己的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处理,总不能永远都像只鸵鸟一样凡是留给别人去解决。程子芩想着,伸出手示意金灵扶她起来。在薛婕妤的帮扶下,程子芩梳洗完毕,重新穿上太医监的三品紫袍官服,在腰间佩整整齐齐得佩戴上金鱼袋,扶正官帽,转过头与薛婕妤相视一笑,抬起脚朝着神龙殿走去。
太极宫神龙殿正殿内,唐皇李渊和宇文贵妃端坐在正榻之上,神情庄重而威严,程子芩与薛婕妤立在一旁,一身孝衣的尹德妃披头散发的被宿卫带进殿内,扑通一下扔在地上。尹德妃抬起头举着怪异的眼神扫视一圈,然后将眼中的愤恨不依不饶地直射向程子芩。她有多么憎恨程子芩,就有多么恐惧直视自己的内心,毕竟怨恨别人要比悔恨自己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