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受很不好。”程子芩忽然的共情令尹德妃脸上一愣。程子芩知道尹德妃歇斯底里的背后其实隐藏着的是无知带给她的恐惧感以及对病症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我能体会到德妃娘娘的感受。可如此饮鸩止渴的法子,确实对酆王殿下毫无裨益的。”
尹德妃不再说话,她看向程子芩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程子芩仔细地为酆王李元亨进行了诊症和查体,并且和尹德妃做了推心置腹的沟通。好消息是他的自身免疫性脑炎确实已经开始自行好转,从这一点上来看,上天其实还是多有眷顾他们母子的。但坏消息是李元亨对于五石散或者说是寒食丹已经上瘾颇深,从他头痛发作时的表现来看,真痛的可能性不大,心瘾的成分反而更多。
在程子芩和尚药局与太医署的诸位医官医士的讨论下,他们使用涤痰汤等较为温和的方药辅以针灸与按摩之法为李元亨进行后续的治疗,同时在程子芩的强烈要求下,尹德妃终于狠下心来,断了酆王李元亨的寒食丹,但是为了以防万一程子芩的治疗无效,她没有听程子芩的建议焚毁寒食丹,还是将它们暂时藏在了柜子里。
终于李元亨的病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尹德妃再面对程子芩时,她那张冻若冰霜的脸也终于日渐温和起来。如果不是某日夜半十分,李元亨突然药瘾发作,偷爬起来找到了尹德妃私藏的寒食丹并且一晚上吃完了一整盒,第二天被宫人发现时他的身体泡在西海湖中都已经凉透了,那么尹德妃对程子芩的怨念当真是有机会能一笔勾销的。然而,没有如果。
程子芩再一次切身体会到为何历史上她的师父孙思邈会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的徒弟与世人对于五石散“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毒药不分家,东汉末年医者张仲景发明五石散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世人会拿它来嗑药自嗨。药能救人,亦能害人,但有时要人命的并非是疾病本身或者药石的毒性,而是人已经为某些东西先灭了自己的心智与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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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王李元亨薨逝后,尹德妃也变得沉默寡言。每日她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承香殿李元亨的寝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殿内服侍的宫人也都被她通通赶到了殿外,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每日都在做什么。只是从她时而悲凉,时而又狠戾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心里日益积攒的怨恨逐渐超越了因李元亨离世而带给他的悲伤。
在酆王李元亨薨逝的消失传至承庆殿后,巫女李五戒果然如期的重新出现在长安街头。是日,她在秦王妃长孙氏的操办下再次入宫,非请自入承香殿后,在李元亨的寝殿内发现了正在往小人偶身上扎针的尹德妃。李五戒悄悄走到尹德妃的身后,她瞥了眼小人偶身上“程子芩”三个字,以及那些根根都扎在小人偶小腹上的银针,嘴角扯起一抹邪笑。
听说程子芩已经着手开始到处收集和销毁五石散的药方了,还到处散播真正的药方其实在她师父孙思邈的手中。看样子李五戒要是再想反水站队程子芩是不可能的事了,如此的话,那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既然做不了盟友,那便只能做敌人了。曾想“打不过就加入”是她的格局和智慧,但“得不到就毁灭”才是现下最好的应对之法。她若是能在程子芩成为她梦中之人以前就先毁灭了她,那她便再也不必惧怕那句所谓的“紫气东来”了。李五戒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尹德妃的肩膀。
“尹德妃近日身体如何?”弘文殿弘文内馆内,程子芩一边伏在案几上编写着《女论语》,一边向身旁正在忙着扇干墨迹的金灵询问道。不远处另一张案几处,长孙氏虽然看上去是在专心地编撰着《女则》,而实际上她的耳朵和心力却全都放在程子芩的身上。
“还是老样子。”金灵回复道。
“哦。”程子芩应了一句,轻声叹了口气,继续埋下头默默地专心写字。
长孙氏嘴角一笑,放下笔,她拿起自己方才又整理完的一卷文稿徐徐走到程子芩的案边。
“第五卷已经整理完毕,还请程学士过目。”长孙氏将文稿递给程子芩,程子芩双手接下,粗略阅览了一遍,敬佩地点了点头。
“王妃所出果然文采斐然。辛苦王妃了。”程子芩微微一笑道。对于长孙氏愿意来弘文内馆帮手编撰女书一事,程子芩的心中充满了感激。有了尚仪局司籍、薛婕妤和长孙氏等人的帮助,唐皇李渊让程子芩监修的这个编撰任务着实要轻松许多。
“程学士过誉了。”长孙氏谦逊道。“如若没有修改之处,那我便接着再去写第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