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李淳风忍不住皱了下眉,好在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卜博士了,没有人再这样称呼他这个太卜丞。
医学生又叫了声医学博士,医学博士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面前的三位陌生人,然后又懒懒地闭上。医学生便凑在他的耳朵边说道:“这位是陛下从京师派来的程特使,是十常斋孙思邈的徒弟。”
听到这句话,医学博士忽然睁开了眼睛,然而从他眼神中透出来的却不是惊喜,反而是一种异常的怨愤,他用着最后一口气喊了句“程道医误我”,然后就立马驾鹤西去了。这场面雷得程子芩半天没有回过神。他们曾经有见过吗?她和李淳风面面相觑,彼此确认地摇了摇头。
医学生擦了擦眼泪,帮医学博士的尸体闭上了眼睛。整个西邪室已经空了一半了,剩下的还能保住多少,程子芩的心里也是没底的。大约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程子芩将东西邪室里的病患都一一梳理了一遍。除去今日清理出去的十几具尸体,还剩下重症十余位,轻症三十余位。轻症病患已交由张世一他们去搞定了,重症病患由程子芩和李淳风两人亲自负责,秦不爽配合制药。而程子芩交给营州医学生和休息好之后复工的助教的任务则是带着小工们一起去发掘西区病患中的重症,并把他们接进医庐,而其他轻症患者则就地医治,并且令医学生和助教教会他们手卫生和食饮卫生措施,并且由经过培训的小工进行居住环境以及呕吐物与排泄物的清理和消毒。
医庐西巷处,程子芩和李淳风几乎动作同步且连贯地脱下白袍、帽子、手套、靴套和口罩丢进廊下的脏衣桶“邪桶”中,这些被污染过的物件将会由小工们收去消毒、煮洗后晾干再循环利用。程子芩用胳膊肘顶开带足木桶底端的自制水龙头,细细的水柱流出,她和李淳风同步进行着“六步洗手法”,举止甚是默契。
“我怎么觉着这手套戴着也没什么用呢?”李淳风质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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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还是有用的,至少可以提醒我们避免无意识地摸脸。”程子芩回答说。这个时代又没有乳胶和丁腈,有得用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李淳风问道。
程子芩转过头看着李淳风说:“得亏这不是真的‘霍乱’,不然只是这样肯定不行。”
“霍乱还有真假?”李淳风不解地问,“你又怎知这不是真霍乱呢?”
“因为没有一个人解过米汤样大便啊。”程子芩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原来你们中医说的‘霍乱’和我们西医所说的‘霍乱’完全就不是一码事儿,就像你们中医的‘伤寒’与我们西医的‘伤寒’也不是一个概念一样。”
李淳风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霍乱乃上吐下泻、挥霍缭乱之症。你若是当年有好好读过师父让抄的《黄帝内经》和《伤寒杂病论》,就不会今日才知道了。”
“我……”程子芩语塞,这话确实无从反驳。虽然此霍乱非彼霍乱,而目前的病死率也少不了部分“小州医博士”的功劳。但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至少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她还是要先统计一下在加强卫生与隔离措施之后的情况会不会好一些再下论断。
“这次的病原,你觉得是病毒还是细菌?”李淳风问道,对于程子芩之前曾给他普及过的病原微生物学知识,他已经烂熟于心。算起来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历史上中西医结合第一人了吧。
“这我可真不知道。”程子芩如实回答,“对于非出血性的急性胃肠炎,单纯从症状上来看的话肉眼真的很难区分是病毒还是细菌。”
“唔。”李淳风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问:“是不是在你们那个世界就不会有这么多弄不清楚的病症了?”
“也不是。”程子芩回答,“虽然我们有显微镜和PCR技术,可以看见很多这个世界看不见的病原,但依然还是有很多疾病都弄不清楚,比如一些遗传代谢性的罕见病种。”
“师兄,”程子芩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李淳风的眼睛道,“其实这一次算是我们运气好。城南的疫情早就已经铺开,我们到的时候本来就到了收尾阶段,如若是在病患发病的急性期,没有血气分析、静脉输液、抗生素或者止吐止泻药等,只靠糖盐水口服补液的方式,咱俩也未必比之前营州的这些医士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