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李承宗的目光看向殿外正在挥槊射箭的一干文臣武将。自从上次从渭水河畔回来,李承宗就向唐皇李渊请旨,令大唐的朝廷重臣们无论文武,每日下朝后都要来这显德殿的殿前广场上习武练功。虽然渭水之盟当日还算大唐在表面上占了优势,但是倾府库之金帛才令东突厥退兵的耻辱与后怕已经深深地刻进唐皇和皇太孙的心里。
“看来颉利可汗在渭水河畔的那一刀着实把李唐家族宰得又点狠啊。”程子芩心想着,她解开腰袋的绳索,取出龟卜,托在胸前。自从有了李淳风送的这个龟卜之后,程子芩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专业的。程子芩将龟卜捧在额前摇了摇,依次倒出三枚铜钱,仔细摆弄了一番之后又收起来。
“等雪来。”程子芩向李承宗行了个叉手礼道。
李承宗抬头看了看显德殿外的天空,如今正是秋高气爽,北雁南飞之际,看来在着手动摇东突厥之前,还有一段时日正好可以先去清理清理大唐内部的杂质。渭水之盟那日程子芩探出的东突厥行军路线图,唐皇李渊已经拿给李承宗观览了,排除了渭水和洛水这两条路,便只剩下泾水这唯一的一条路。要从泾水到达高陵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那么当时在高陵之北驻守宜州的天节将军李艺定然脱不了关系。只是在东突厥离开渭水之后,李渊已经将李艺又调回至泾阳继续驻守。李承宗之后若是想要动他的话,只怕还需要多花些心思来收集证据。
“你在想什么?”李承宗看见程子芩认真思考的样子,感觉很有意思。以往在他眼里,她一直都是一个好像能洞悉一切的方外之人一样的存在,很少能看见她也有这般身陷迷局、愁云不展的状态。
“有些地方还想不通。”程子芩说。李承宗一提到东突厥,她便想起当日向突利小可汗探出的那条东突厥南下的路线。如果说问题出在李艺这里的话,好像说得通。因为在原来的历史上,李艺后来确实是反叛过。但现在看来又说不通了,因为李艺本就是太子李建成一党,当年反叛的原因比起自己想做皇帝,其实更多还是因为害怕新皇李世民的报复。可是现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一起薨了,而现在的储君皇太孙李承宗又是李建成的长子,那么他完全没有道理要再次反叛啊。原本史书上写的那些“巫女李五戒拱火李艺老婆劝反”的故事也就是当个段子听听罢了,作为能在隋乱之初群雄逐鹿之时以绝对优势放弃称王而投靠李渊的罗艺来说,他要是真想当皇帝,当初就不必将自己好不容易才割据到手的幽州和营州白白的送给当时连脚都还没跨出潼关的李渊了。而李渊也正是感念他这一份信任和支持,才给予罗艺赐姓改名为李艺并且封了燕郡王。
而且李艺作为一个能发掘薛万均、薛万彻与温彦博、温大雅这样的才将儒臣并且舍得转介给李渊所用的慧眼伯乐,这份心智和气量也说明他绝不会是一个在大唐已经一统天下后又突然自己重新想要做皇帝的利欲熏心之人。这里面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信息,但是究竟是什么,程子芩现在实在是猜不出来。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唐皇李渊既然已经知道了李艺是引来东突厥的内鬼,那么为什么这次又要保他平安调去泾阳呢?难道说李渊对燕王李艺也起了当初对齐王李元吉的那种护犊子的心意?唉,不得不说,李渊这种烂好人的心态实在是要不得,要不是他个个都想保,个个都想留,现在也不会搞得他的三个嫡子都一起死翘翘的结局了。
“想不通就别想了。”李承宗发现程子芩的表情似乎变得越来越痛苦,便出言打断她继续思考。他很想告诉她,有时候人的思维就是如此,有些事有些时候再怎么想也想不通,但是放一放,等一等,也许某一天某一刻就豁然开朗了。
“要打仗就需要钱是吗?”程子芩忽然转过头看向李承宗问道,“‘以攻为守,以战迫和’有时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对吗?”
李承宗愣住了,他看着程子芩澄净的眸子,认真地点了下头。
程子芩眼神忽而从迷茫变得坚定,她对着李承宗睿智地一笑,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小册子程给李承宗道:“这是曲辕犁,这是改良筒车,这是压水井泵,请太孙殿下令工部尚书着人南下去寻双季水稻稻种。这是唐横刀,这是诸葛连弩,这是明光山纹甲,太孙殿下如果想要练兵的话还可以看看这篇《历代战神布阵图》。还有其他内容,臣都在这本籍册里详细标注了,如果太孙看过之后有疑问的话,可以随时传臣前来解答。”
李承宗接下程子芩递来的这些图册,脸上写满了疑问,当他看了一眼内容之后,脸上瞬间浮现出惊喜无限。他正想说些什么,只见程子芩对着他又是微微一笑,她后退一步躬身行了个叉手礼便转身干脆果断地离开。作为一个机器猫小叮当的死忠粉,程子芩也算了圆了一场角色扮演小叮当的梦。至于此刻李承宗心里的想法,除了她,怕是没有人能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