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人曾为宸王身为太子时的伴读,后又在太子府担任管事,考取功名后,以编修之职与林修撰、赵编修一同参与重修《氏族志》一事。”
慕无铮略作思忖,道:“相伴十余年,情谊深厚,又曾在太子府为管事,主仆之情逾越亦属正常,而后又在战场并肩,生死与共,最终却唯有宸王独自归来…… 如此看来,宸王心中之人,或许并非已逝的太子妃,而是纪氏幼子纪殊珩。”
金銮卫应道:“陛下所言极是。从前朝中皆称那纪氏幼子对太子慕无离心意了如指掌,堪称解语花亦不为过……”
慕无铮微微皱眉,他自觉与此人有过不少接触,可每每回想,记忆却杂乱无章,唯有几个身着青衣、言笑晏晏的画面留存。
他又问金銮卫:“那纪殊珩…… 是怎样一个人?”
金銮卫沉思片刻,道:“此人饱读诗书,深藏不露,行事极为周全,且…… 生有一双上挑的狐狸眼。”
慕无铮挑了挑眉,轻声嘟囔,似有不解:“原来他喜欢这般模样的人?”
金銮卫垂首不语。
慕无铮暗自思量,宸王心中所盼,或许唯有已逝的纪殊珩能归来。
可自己只是皇帝,又不是阎王,怎会起死回生之术?
他到哪里去为慕无离再寻来一个纪殊珩?
慕无铮自从知道宸王慕无离心中最念之人,是那已故的纪氏幼子纪殊珩,便在心底暗自筹谋起来。
他想从慕无离手中拿回兵权,须得满足慕无离所求。
慕无铮唤来心腹太监,凑近耳畔,低声吩咐道:“速去寻些男子来,需饱读诗书,行事持重,且生就一双狐狸眼。莫论出身贵贱,但凡符合这般条件,皆带进宫来。”
那近侍领了命,脚步匆匆,片刻便没了踪影。
此后数日,慕无铮满心期许,在宫中设下盛宴,将寻来的男子安置在偏殿中,细细精心布置一番,暗自想着,或可借此举满足宸王所求。
待一切妥当之后,慕无铮便遣人去请慕无离前来。
华灯初上,丝竹悠扬,殿内一片和乐。
只见慕无离一袭白衣宛若仙人,不明就里踏入这宫殿之中,瞬间吸引众人目光。
身旁两名侍从亦步亦趋,青衣侍从在前贴心领路,黑衣侍从在后守护。
慕无铮望着那道白色身影,目光凝滞,竟一时失了神。
待慕无离入座,慕无铮轻咳一声,稳了稳心神,开口道:“宸王,近日可安好?”
话一出口,他便暗自懊恼,如此寻常之语毫无深意,实在有失帝王风范。
慕无离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多谢陛下挂念,臣一切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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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慕无铮眸光微转,瞥见慕无离执盏的手指,修长骨感,瞧着赏心悦目极了。
一时间,他暗自思忖,宸王平日在府中,便是日日以这双手执盏饮酒的么?
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脱口道:“宸王近来还是……少饮些酒为好,宸王身子不好,酒性本烈,别再伤了自己。”
话落,他便后悔不迭,这话说得太过唐突,岂非暴露了自己派金銮卫暗查宸王府之事!
慕无铮暗自埋怨自己,为何一碰上宸王,便总是这般慌乱,言行举止皆漏洞百出。
慕无离似是微微一怔,旋即轻笑一声:“多谢陛下关怀,臣自会留意。”
慕无铮暗觉失言,忙不迭补救道:“朕近日常听身边人说起宸王之事。宸王昔日风采举国皆知,朕实是钦佩不已……想来宸王一路走来,必定饱经坎坷,历经无数艰难。”
言罢,他一边瞧着慕无离神色,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对方不快。
慕无离面色平静如初,淡淡道:“过往之事不必再提。如今臣已远离朝堂,只愿安度余生。”
慕无铮心中陡然一紧,本想借此番言语拉近与慕无离的关系,没想到却被这般堵了回来。
他神色微微一滞,犹豫须臾,再度开口道:“宸王如此豁达洒脱,朕深感欣慰。只是……朕心底总觉着,以宸王才略就此隐退着实可惜,朝堂想必仍有可供宸王施展抱负之处。”
慕无离摇了摇头,语气疏离:“陛下,臣已无心朝堂,还望陛下莫再提及。”
慕无铮望着慕无离那清冷面容,心中竟无端慌乱起来,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滋生,他却浑然未觉,只下意识地盼着对方能与自己再多说几句话。
恰在此时,一道身影匆匆闯入,打破了这份尴尬,慕无铮目光投去,竟是赵赋不请而至。
他几步便踏入殿中,径直走到慕无离面前,恭敬行礼,沉声道:“老师,别来无恙。”
语气中满含敬重。
慕无铮一怔,面露讶色,不禁问道:“赵赋,你怎么来了?”
赵赋神色温和,微微欠身,轻声道:“臣听闻陛下宴请老师,宫中上下,无人比臣更知老师饮食喜好,故而特来侍奉,万望陛下与老师勿怪。”
言辞恳切,态度恭谨。
慕无铮微微皱眉,道:“朕知你近日为修史之事已十分操劳,为宸王挑人赐婚一事,是朕的意思。你若精力不支,切莫强撑,早些回去安歇。此处诸事繁杂,还需些时候才能处理完毕,你不必在此久耗精力。”
赵赋轻声应道:“老师与陛下皆在此,臣不觉辛劳。”
慕无铮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你便落座吧。朕今日为宸王择选良配,你也一同参谋,来,坐到朕身旁。”
赵赋垂眸,轻声应道:“是”。
一旁,慕无离听着慕无铮与赵赋交谈,心中酸涩渐起,他下意识紧握手中酒杯,指节泛白,几乎要将其捏碎。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陛下与赵赋,如今倒是极为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