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壮胆

只一眼,他惊愕了一下,瞳孔收缩,透出无比凝重的寒意。

眼前这人他认得,不是王忠嗣,而是龙武军去岁捉拿的一个死囚。

“出大事了。”陈玄礼喃喃道。

“嘿。”

眼前的死囚咧嘴讥笑,显出满口的黑牙。

出的事再大,他也只需要出一条命、一颗脑袋,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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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半个时辰之后,第一名信使已奔出了华清宫。

李隆基站在降圣观中,手持千里镜看去,可以看到那信使不停鞭策着跨下骏马,狂奔而去,像一颗流星一般。

镜头一转,能看到十里外的驿站,很快,他便看到第二名信使接了中旨,飞奔而去,可谓是“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

再远便看不到了,李隆基遂放下千里镜,显出眼中那无比阴狠的神情。

“千防万防,王忠嗣还是反了。”

其实他早就预感到的,很多年以前,当那个养子灭了突厥,他便第一次设想过倘若其人要造反会是如何。之后许多次,是因为亲手养育带来的情义,使得他放过了对方。

可惜,还是该杀。

这是李隆基收到消息,确认过王忠嗣真的逃出了椒园的第一反应。

他登得最高,手持千里镜看得最远,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真相。

很快,第二道中旨、第三道中旨……越来越多的旨意传出,飞驰各方。

当今大唐盛世,天下间有一千六百多个驿站,驿兵一万七千余人,另有驿隶两万余人。

唐律对他们甚是严苛,凡耽误行期,应遣而不遣者,杖一百;文书晚到一日杖八十,两日加倍,以此类推。平常时节还好,而一旦有军情,不论是寒风凛冽,烈日当空,或是倾盆大雨,他们都得背上文书袋,奔在送信的路上。

通往各个要地的路上,往往每隔十里到三十里就有驿站,一旦公文上写“马上飞递”字样,则是要求一天至少递出一百八十里,再快些则日驰三百里,最快为五百里。

“五百里加急!”

这一天里,这句话不知被喊了多少遍,上午时喊声还出现在骊山,日落之前竟已到了黄河边,等到次日上午,河东道河中府绛州闻喜驿的驿使已接了公文袋,沿汾狂奔。

第三日上午,公文袋到了晋州汾西驿,第四日中午,它竟已出现在了太原城内。

“太原府,河东节度副使、太原尹杨光翙以下诸官员接旨!”

衙署之中登时一片大乱,诸官员们纷纷赶到,把脑袋凑上前去,小心地打开了公文袋,取出密封的公文,展开来。

一道最为明确的命令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押王忠嗣回京,若敢反抗,立斩不饶。”

~~

石岭关。

“五百里加急!杨府尹可在?!”

喊声传入城楼,杨光翙蹑手蹑脚地起身,从窗户边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见两个看守他的军士正蹲在门外吃胡饼。

从这里能够看到关城内的情形,他看到有官员被放进城中。

朝廷的消息到了,还真是快。

杨光翙眼珠转动,准备回到榻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吱呀”一声,身后的门已经被打开了,有人一把拉住他的衣领。

“来吧你!”

很快,杨光翙便被提到了城楼中的大堂上,只见过来传话的官员与驿使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们也是傻,什么差事都敢接。”

杨光翙路过他们时,忍不住踢了那官员一脚,以示对薛白的忠心。

目光偷瞥,王忠嗣手里正拿着一封文书在看,身上带着可怕的气场。

薛白道:“猜到那是什么了吗?”

“不……不是很确定。”

薛白遂从王忠嗣手中接过那纸文书,丢在杨光翙面前。

杨光翙一看,虽不出所料,却故作大惊失色,忙道:“这绝不是我告的状,我是禀奏安禄山反了!”

“知道让你来做什么吗?”

“我一定稳住局面。”杨光翙心中暗想,倘若能借此事回到太原城,安全能更有保障,当即大表忠心,道:“我一定稳住太原府官员,哦,还有天兵军,一定稳住。”

“倒不傻。”

“那我回太原……”

薛白听着笑了笑,杨光翙吓得连忙住嘴,不知所措。

“去吧,我派人送你去。”薛白却还是做了安排,道:“刁丙,你带人随杨府尹走一趟,保护好他。”

“郎君放心,我懂怎么做。”

薛白做这些安排时,王忠嗣并不过问,直到旁人都退下了,他才问道:“还能拖多久。”

“也许圣人有十二道金牌呢。”薛白开了个自己才懂的玩笑,才道:“眼下还能瞒着士卒们,但只怕要不了几天,军心就要乱了。”

“你说过,之所以一次次救我,是不希望让安禄山得了河东。”

“是啊,眼下就看王节帅大展神通了。”

王忠嗣没了往日的自信,道:“我怕万一辜负了你的厚望。”

虽说圣人的反应是他早就料到的,可心里的失望却还是让他难以避免地受到了打击。

薛白想安慰王忠嗣,但分析不出什么更有用的东西来,干脆随口说道:“一直以来,我保河东的办法就是救你,知道为何吗?”

“大唐名将不知凡几,我已经不堪用了。”

“但我听过一句话。”薛白道,“那句话是‘只要四镇节度使王忠嗣在,安禄山必不敢反’。”

王忠嗣轻呵了一声,连他都不明白薛白对他的信心是从何而来的,心中暗忖自己早已经不是什么四镇节度使了,那是圣人给的,圣人也能收回去。

可他还是只能振作起来,想了想,道:“还有烟花吗,今夜就点起来。”

“给王难得信号?”

王忠嗣起身,戴上头盔,看向薛白,笑问道:“你是这么想的?”

“不是吗?”

“安禄山也会这般想。”

王忠嗣说着,出了城楼,走到墙垛边眺望着安禄山的营地,在那里有八千曳落河,以及更多的壮士。

至于他,麾下已没有那么多的将士了,连天兵军也有背离他的可能。

他问自己到时还剩下什么,大概是一颗忠心、一颗壮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