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垍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他今非昔比,有了实权,真的不想再与那群纨绔来往了。
但为了快些把妻子哄出皇城,他也只能耐着性子,道:“你先回去准备,我处置完公务便回。”
“才任官,能有多少公务?我等你。”
“不必,我一会还得先去给颜真卿接风洗尘。”
“你可是驸马,且还拜相了,大唐开国以来也没几个这般人物。如何还去给那等小官接风?”
张垍无奈解释道:“我无根基,正是用人之际。何况颜真卿才干名望不凡,更是薛白丈人,我得礼数周全了。”
“薛白一介七品小官,你倒是在意得很。”
“你不懂他的能耐与远见,须知他是第一个要扶我任相之人。”
“呵。”
张垍不明白,他分明已极力隐忍了,结果到最后还是触怒了宁亲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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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离开皇城以后,他还是赶去见了颜真卿、薛白。
相比李林甫,他用人的眼光、态度完全不同,掌了权,待薛白反而更客气了两分。
“家中有事,我不能久待,带了些薄礼,既是给颜公接风,亦是为薛郎成亲添些彩。”
“驸马太客气了,不敢当如此厚爱。”
寒暄之后,张垍很快告辞。
正好暮鼓也快响了,薛白便送他一程。
两人走过长安的大街,初时颇为沉默,似已有了隔阂。
“圣人已下旨,调王忠嗣回京商议南诏之事。”张垍开口道,“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了?”
“是。”
“此事,圣人询问过我的意见。”张垍道,“但为了不引起南诏警觉,圣人命我不得声张。”
这理由很假,但他愿意给薛白这一个小官找个理由,态度已是很难得了。
薛白也没有不识相,揪着此事给张垍难堪,沉吟着,问道:“若是王忠嗣南征,河东节度使的人选,驸马有何看法?”
“此事只怕还得等王忠嗣回长安再谈,我不是敷衍你,而是圣人心意难料,何况眼下是否由他挂帅征南诏,还未定下。”
“也是。”
张垍转头看去,见薛白的反应比预想中要沉着,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你还年轻,且刚升迁的殿中侍御史,且先筹备婚礼,并尽心国事,往后我必为你谋升迁。”
“多谢驸马了。”
对于由王忠嗣挂帅南征一事,薛白确实没有太过激动的反应。
他仔细思量过,先明确了自己的政治主张有哪些。首先,他想要阻止安禄山造反,之后才是对付李隆基、李亨父子,徐徐解决大唐积弊,实现抱负。
以王忠嗣镇守河东是阻止安禄山的手段之一,但不是唯一手段。安禄山才刚刚出招,如张垍所言,王忠嗣回朝之前,大可先静看局势变化。
至少眼下王忠嗣还活着,中枢已不再是李林甫的一言堂,颜真卿也回朝升官了……薛白自认为还是带来了不小的改变。
这般想着,他从容了许多,心思也回到了与颜嫣的婚事上。
颜真卿既回来了,婚期便定在三月二十日。
次日午后,薛白从御史台散衙还家,便见青岚正在布置新房,在这朝中局势纷纷扰扰之际,他家中忽添了些女子的柔情。
“咦,郎君这么早就回来了?一会试试吉服吧,试了我好改一改。”
“好。”
“今日难得不忙吗?”青岚如今也敢敲打薛白,嗔道:“往常可是暮鼓不响都舍不得回来呢。”
“官小,忙到了这一步,之后的事,便不是我能定夺的了。”薛白有些遗憾。
现实就是这般,小人物再如何造势,看似闹得热闹,最后还是得由天子一言而决……所以他想当天子。
青岚不懂他这些野心,只会为他闲下来而欢天喜地,催他换上了吉服,上下打量着,夸道:“郎君真好看,比穿官袍还好看。”
“你明知我一心上进,还这么说。”
“就说,官袍多沉闷啊,哪有这般穿活泼?”
青岚也十分活泼,笑意盈盈的,薛白看着,拉着她的手,便要拉她拜堂。
他虽然多情,心里却想着往后要给她封个皇妃,私下拜个堂又怎么了。
“才不要,拜完堂郎君又要闹了。”
“那有何不好?”
“天没黑呢……”
正说笑着,家里却是有客来访。
薛白近来很吃香,李林甫、陈希烈、杨国忠、张垍,甚至李亨、李琮、李璘、李珍都想拉拢他,他却打定主意今日谁也不见。
“不论是谁,回拒……”
“郎君,是腾空子。”
“好吧,我过去。”
才迈过门槛,薛白想起身上穿的还是与颜嫣成亲的吉服,连忙去换了。
换了衣服,他快走了几步,之后却是放慢了步伐,走过长廊,甚至停了下来,想着是否真要见李腾空。
待步入前堂,薛白目光看去,对于李腾空是何表情,他其实是不确定的……不知她是想他了,还是来给右相府当说客的。
两人目光相对,她没变,依旧是那淡泊的眼神。
相顾无言。
许久,薛白道:“走走吗?”
“好。”
薛宅还算大,庭台楼阁,应有尽有,如今春意正浓,院里的各种花都开了,风景很美。
李腾空转头看去,希望他能再给自己写一首诗,又觉得自己太过贪心了。
前方的仪门处挂着两个红灯笼,灯笼上贴着“囍”字。
她收起小心思,道:“我今日来,是代表右相府。”
薛白莞尔道:“招揽我吗?”
“能吗?”李腾空目光从那灯笼上转开,态度是她少有的公事公办,道:“只怕相府已经晚了。”
“也看相府给什么条件。”
“我没在与你玩笑,你也不必轻视我。”李腾空淡淡道:“我来,便是我作得了主。”
“你是世外高人,何必趟这浑水?”
“我并非利用与你的交情来打动你,我之所以出面,代表的是相府的诚意,且我懂你想要什么。”
“安知你父兄没有利用你的意思?”
李腾空抬起头,迎上薛白的目光,忽有些恼他,于是针锋相对地问道:“利用我什么?难道你会因为我而心软?”
薛白一愣。
他没想到,平素清淡无为的女道士,今日真有些担当起右相府的样子。
“会吗?”李腾空追问了一句。
见薛白不答,她竟欺身上前了一步,道:“薛郎可会因来的是我,而心软?”
薛白退了一步,笑而不语。
似发觉到这办法好用,李腾空继续欺身上前,道:“若是不会,何谈我父兄利用我。”
薛白的背已抵到了庭中一棵大树上,退无可退;李腾空迎着头,毫无惧色地看着她,愈发近了。
若她是杨玉瑶的身材,两人只怕已紧紧贴在一起。
今日薛白反而稍显被动,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希望你掺和到这些事里。”
李腾空察觉到了他的窘状,知自己暂时占了上风。
“也许,薛郎更不希望河东节度使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