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呵,一出好戏。

故此涅盘 黑熙 4073 字 7天前

然而荣胤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齐玉菲自杀。

这位“荣家少夫人”向来挺能折腾,前几年开始才安生些,也就是因为荣霄飏从老家祖宅回了宾城,荣老爷子又发话给她解了禁,她能跟儿子多见几面。虽然荣霄飏高中去了国外读书,但母子二人时不时能通通电话,她也就表现得别无所求,一心待在自己的小园子里莳花弄草,生活简单得很。

荣胤良知道一直有人给齐玉菲通风报信,只要他跟席真扯上点关系,齐玉菲的小园子多半就会翻新一轮。七年前席真救回席氏、正式成为总裁的消息传来,齐玉菲园里的朱丽叶玫瑰就碎了一地,隔天全换成石竹。气性这样大的人,荣胤良想不到她居然会甘心去死。

另一个没想到的是,荣霄飏竟会用那么恶毒的方式攻击苍嘉而。

他知道他缺席齐玉菲的葬礼,荣霄飏一定会找过来讨说法,也估到老头子会横插一杠,给孙儿“清理障碍”——比如告知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并把他安排的保镖都请去“喝茶”——所以他没打算瞒,就等着荣霄飏出现。

他以为他跟霄飏父子关系虽冷淡,但这个儿子是什么性格他多少摸得着,没想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荣霄飏表现得就像个没有教养的小混混,对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口不择言。

事出反常必有妖。荣胤良慢慢地翻了个身,眯起眼。

*

此时的荣家大宅,灵堂里只有荣霄飏和几个保镖守夜。宾城的八月夜雨频仍,水汽随风一阵阵扑进灵堂,仿佛要吹熄火盆中飘摇不定的焰苗。

荣霄飏默默地烧着纸钱,思绪一再回到十几小时前,母亲最后的那通电话上。

“阿飏,你爸爸要去救那个女人,还要把她的女儿接到家里来。这么多年,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那个女人……席氏老板席真,她不是出车祸变成植物人了么?现在是怎么回事?“救”是什么意思?

荣霄飏脑子飞速运转,正要问问因由,好找出对策阻止自己这个狠心爹,却又听到她说:“你爷爷和外公都知道,都装聋作哑。你人在国外,远水不救近火,就不要操这个心了。”

她的冷静让他嗅到某种不祥的气味。“妈,你别……”

“没几句话,听我说完。”她打断道,“虽然还没到生日,但你也算成年了,我知道你懂事,能走好自己的路。回家以后找刘律师,你将来想做富贵闲人,遗产够用,想要拼事业,那些产业也能支持你一程。我活够了,没有什么好留恋,就到此为止了。”

电话挂断,荣霄飏愣在当场,然后拼命回拨,却再也打不通。彼时正是U国的夜间十一点,他平常不带保镖,晚上更是惯于独自待着,于是这一刻竟然找不到人帮忙。他不得不给爷爷打电话,爷爷震惊之余马上叫人去查看,传来的却是个噩耗。

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他的母亲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她在与U国相差十二小时的阳光灿烂的正午,用一把狭长的水果刀,捅穿了自己的脖颈。

如此惨烈的死法,与她电话里那样极致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荣霄飏仿佛看见满地浓稠的血。

世界好像塌了一大片。

他的那些追求呢?想拼出自己的一片天,把妈妈从荣家带走的人生目标呢?怎么突然就空掉了?

之后的几个小时浑浑噩噩。被专机接回国,全程脑中空空,到家看见灵堂已经架好,爷爷和外公满脸肃然。无处不在的疲惫让他感觉自己沉重得能把地面压出个坑,他回房间勉强睡了半小时,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光,猛地爬起来翻开了书架上的《艺术简史》。

这是他童年时跟妈妈私下约定的游戏,两人各有一本不同版本的《艺术简史》,用来传递悄悄话。虽然他回老家祖宅以后这个游戏就中止了,但此刻他笃定书里留了什么,妈妈的遗言不可能只有那个电话。

果不其然,第十四章首页,夹了一张字迹狂躁的纸条。

——我恨!恨到想杀了她和她女儿!杀不了她们,我就杀了自己!死不是悲剧,不是。真正的悲剧是,哪怕死亡也不能让我甘心!如果我死不瞑目,那就毁了她们!替我毁了她们!

荣霄飏如遭雷击。

这才是母亲真正的遗言。

他捂住眼,指缝间淌下热泪,泪滑入嘴角,浸润咬紧了仇恨的牙关。

“……飏哥,飏哥?”保镖康雷的声音将荣霄飏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快三点了,您要么去睡会儿?”

“没事。”荣霄飏摇头,拿起一叠纸钱,动作稍显生疏地将它们揉开,三张一揭地扔进火盆。“你们困了自己去睡。”

“不不,我们不困。”康雷摆了摆手,悄悄打量着荣霄飏的神色,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嘴,还是默默地退下了。

荣霄飏望着火堆出神。

死不瞑目……当时被派去查看母亲房间的那个佣人吓得不轻,管家放她回去休养,荣霄飏只能悄悄打电话确认母亲的死状。佣人哭得说话都连不成串,被厉声喝问了才哆哆嗦嗦地说:“夫人的眼睛……瞪得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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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霄飏脑海中那片血色,便叠加了一道凝固世间凄苦与憎恨的目光。

毁了她们,毁了席真和她的女儿。

可他该怎么做?席真是植物人,难道要去拔她的呼吸机?苍嘉而才十四,还是个初中生……他要如何下手?

脑海中闪过医院里的画面,那样恶毒的辱骂,来自于荣齐两家吊唁者闲言碎语的刺激。

荣家不重视齐玉菲这个媳妇,齐氏更把她当作用完即弃的棋子,她的自杀对两家来说都是不光彩的事,所以灵堂不对外,只“自家人”来走走过场,就当尽了义务。两位老爷子在场,那些人还规规矩矩、谨守礼仪,他们一走,难听话虽然是压低了声量的窃窃私语,内容却几乎没有收敛。说到最后,不外乎笑她连自杀都吸引不到荣胤良的注意,要么就是嫌她死了还要强撑门面,白白耽误他们的时间。

记忆停在这里,荣霄飏捏紧手中的纸钱,双眼有些充血。

苍嘉而的脸忽然在他脑海中闪现,麻木的、人偶一般的神情,一身沾了污迹的白裙,满脸泪痕,双眼红肿,整个人却沉静得仿佛站在三途河里。

为什么是三途河?他不知道,她分明只是受到过多的打击变得迟钝了而已,十四岁懂什么?

他摇了摇头,压下纷乱的思绪,转而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灵堂里,保镖们轮流上前陪伴荣霄飏,纸钱一叠叠烧着,黑色的灰烬堆起来。雨渐稀,天光渐亮,轮班的人来接替,荣霄飏还守了两小时,才草草吃了点东西,回到自己房间,一头栽进无梦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