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凤鸣是一点也不相信秋葵明天真的有约。但他还是浑身难受。这难受似乎并不是源于秋葵用这种方式拒绝了自己,而是源于自己——竟然就这么由她拒绝了。
他很清楚,这证明那个心魔还在。也许,需要等夏琰回来以后才能继续谈起两人之间的事的那个人并不是秋葵,而是自己?他这几天偶尔会想起去年在金牌之墙从幽冥蛉的剧毒中死里逃生的那个下午夏琰说的那句话。他说,“你既然那么笃信她是你的,又为何独独要将我挡在其中?你为何不能认为,有我没我,她都是你的?”初听此言的自己觉得醍醐灌顶,大喜过望,可时至今日回想,也许——其实自己一直以来,从没有能真正“笃信”过。
他尽力提醒自己摆脱这些念头。不论秋葵是出于什么心思,至少自己今晚是真的有约,并不是有意推却她的。
有个借口,反而大家都能好受些,不是么?
今日的酒局,他本来该再上心些,但下午这么一搅,始终没这份心情,也便这么来了。好在他并不需要太担心瓮中酒有什么问题,以他所谓“圣血”的本能,只要稍存提防,便绝不至于着道——用那时韩姑娘的话来说,“除非得自己意愿吸入,否则自然会排斥异己之物”,卫枫倘若存下歹心来下毒用药当然是行不通的,沉凤鸣觉得他应该不至于这么不识趣——倘当真如此,反手就给这兄妹几人的酒盏里过上几分蛊毒也不是不行——在这种事情上,他倒是能够找到点“笃信”的感觉。
卫枫对沉凤鸣的话丝毫不恼,只是笑答:“是,是四妹请沉兄,不过——我这个做哥哥的,付个账还是可以的。”便殷勤招呼点菜。卫楹不语,默默坐下,卫栀也落座,支了腮打量沉凤鸣:“凤鸣公子今日看来心情不大好——四妹可要多请几杯了。”
“这不是巧了,四妹心情也是不大好。”卫枫打发走了店伙计,转回来半真不假地叹着,“没事,正好,你们都多喝点,一醉忘千愁。”
本来拘谨的卫楹突然便举起酒盏,向沉凤鸣:“我先敬沉公子一杯。”不等三人答话,她仰头一饮而尽。沉凤鸣本来是满腹惆怅,此时不免开口:“四小姐是怎么了?我记得昨日说,与君超见上最后一面,也便就此放下了,难不成……见了一面,又放不下了?”
卫楹低着头,喉咙里低低滚道:“他醒了。”她的声音太低,以至于沉凤鸣犹豫了一下:“你说谁?”
卫楹抬起头来:“夏二公子。他……醒了。”
“真的?”这显然算是个好消息,“我倒还不知。——何时醒的?”
“昨天。”卫楹道,“我和三姐去看他,他……忽然便醒了。”
卫栀“哧”的一声笑出来:“你说巧不巧——夏二公子大概是与四妹心有灵犀,到底是同个棺材里躺了几天的,回家一个半月没醒,四妹这一过去,他就……”
“少说那些有的没的。”卫枫喝斥,语气虽没有昨天那般较真严厉,还是显得十足风凉,“夏琛在家养了这么久,要是还不醒,那不得真是个死人了?要我说,他说不定早醒了,就是不想叫你们知道——他心里啊,根本就没有四妹,装死呢。昨天你们突然去,他多半没来得及装上。”
“你这就胡说了,”卫栀掩嘴,“他要是心里根本没有四妹,还会想到特意因为四妹装死?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随便,反正四妹也不跟他。”卫枫说着,觑了卫楹一眼,“看看,看看,叫你们别去,非要去,不管他是真刚醒的还是假刚醒的,这不都是白给自己找不好受。”
沉凤鸣记得昨日刺刺从夏家庄出来时,夏琛确然还未苏醒,想来竟真是这姐妹两个进去时将将醒的,如此倒也有趣。便试探:“之前二公子说,是担心君超醒不过来,把四小姐给赔进去了。可现在既然人醒了——若赶紧禀明长辈,未必——四小姐的相思就着落不上?”
“晚啦!”卫栀轻笑了声,“都答应孙家了,这会儿还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