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也可以叫我雷古勒斯。」
他终究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即使他们很早就认识。
宴会那天其实他也在场,在看到母亲中程听克利切汇报什么后怒气冲冲地上楼,他就猜到事情一定跟西里斯有关。
心脏一下子揪起来,他几乎不用多想,母亲和西里斯很可能会大吵起来,那样的后果自然不必多谈。
他不会想再发生这样的事。
用最快速度应付完面前的社交,他转身急匆匆地上楼,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已经处理完了。
他在拐角处恰好看见了西里斯握住对面少女的手。
那是很不可思议的一幕。
从来只会无比厌恶看待周遭一切人也包括他的哥哥,眼底正泛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郑重其事地伸出手,像迎接老宅外的阳光那样,握住他渴望已久的、真正的朋友。
“更特别的西里斯·布莱克先生。”
他听见那个身影这么说道。
两人间流淌的特殊氛围令他胸口一窒,艰涩的呼吸中,他忽然感觉对方声音也有丝意外的熟悉。
现实中不曾听过的,熟悉。
而当她转身的那刻,楼梯间的灯光恰好打在那张脸庞上。
仿佛来自命运的预示般,他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也对上了那双在梦中无数次对视的眼睛。
竟然,
是她。
那个人真的存在。
雷古勒斯感觉眼前的世界忽然分裂成无数道光影,在虚幻与现实的接口,他看到白炽间缓缓凝实的一道身形。
清晰,夺目。
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总被叫‘乖孩子’的雷古勒斯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在他九岁生辰的夜晚,尖叫,恶咒,斥责占满了整个老宅,他颤抖着手,始终没迈出那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西里斯颤颤巍巍地起身,疼痛逼出了他眼角的泪花,神情却还是一如既往固执。
对方经过他时厌恶地瞥来一眼,只是不再如从前那般愤怒指责,仿佛已经看透了什么般,西里斯快速掠过了他身边,像躲避某种难言的脏东西,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失去了全部力气。
记不清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如果可以,他希望生命里不会再有那天。
夜里的他再度失眠,脑海里一遍遍循环的是母亲失态的叮咛,西里斯嫌恶的双眼,宴会宾客逢场作戏的笑脸,布莱克家族的责任与使命……
思虑辗转纷杂,他在黎明时分陷入了梦魇,也旁观了另一道身影的人生。
囿于谎言和背叛的二十一年。
倒计时,血咒,失败的阵营。
那张脸上很少有笑容,通常是悄无声息的漠然,对周围的事物,也对自己。
黑色的兜帽总是压得很深,在寂静的雨夜,恍惚间,雷古勒斯会觉得对方在与自己对视。
在相隔了不知多远的纬度线外。
每当那时,他会感觉自己焦虑不安的心莫名平静下来。
看着那个人被雨水柔和的侧脸,看着她默默走过生命轨迹间的一条条死路,平和地接受命运给予的磨难,他忽然感觉前路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是谁都有机会抛开轨迹去选择自由的。
他们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
既定的事。
在老宅无数个难捱的日夜里,他想着那道幻梦间的身影,想着少女平静模糊的侧脸,想着她的英勇无畏,她的坚定执着,一股莫名的勇气盈进了他的胸膛。
是不可言说的,封存在他心底的那缕勇气,是无关布莱克的浪漫憧憬。
也是他梦中的英雄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