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超出认知的恐惧。
圣城响起惊恐的尖叫声,但更多的却是祈祷声。人们望着天空这震撼的场景,他们在这画面下就像蚂蚁一样渺小,甚至比不过触手的一块吸盘。
他们跪下,手掌抵合,或是紧紧捏着脖子挂着的十字架项链、或是对着家中的神明之像……虔诚地、畏惧地、渴望地,祈祷着。
神明啊。
圣城已升至天际,我们的方舟已然启航,叠影最后孤注一掷。请求您,神明大人……庇佑我们度过这最后的灾祸。
请求您……眷顾我们。
——名唤“阿萨”……不。
请求您——
——名唤【苏明安】的神明。
……
小主,
“苏明安。左手握剑。”离明月看了星空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将命运之剑抬平,示意苏明安换手。
苏明安并未询问,立刻将命运之剑转为左手。
“右手信仰。”离明月的语声又快又稳。
苏明安立刻将旧日之眼握于右手。
叮当,叮当。
仿佛军中武师为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披挂铠甲,离明月蹲下身,亲手将仙之符篆系在苏明安的腰间,双手很稳。
教士与牧师们沉默地望着这一幕,他们朝着苏明安下跪,一圈一圈将他围拢,仿佛膜拜一尊神像。
由于职责所在,离明月对这成神的一套步骤很熟悉,他的态度却不如其他教士那般虔诚朝圣,反而神情平静得……如同为一个第一次上学的孩子理好校服、系好领结。
理好苏明安有些散乱的衣领,扣好他因为灵魂疼痛而崩掉的扣子,抚平手臂上的褶皱,将被撕裂的裤腿束进靴中……
最后,伸出手,状若无意地……抚平青年的黑发。
一缕一缕地……将他散乱的、染了火尘的发丝捋顺,让他崭新得……像是初入副本一样。
最开始,阳光下,那位在梧桐树下做副本笔记的青年,他初次踏入稻亚城时……就是这般模样。
那时,他穿的是稻亚城第一高中的校服,此时却是绣满金白色神纹的神明袍。
离明月的手很稳,直到将苏明安耳边的最后一缕碎发理好,他才缓缓收回手,眼瞳中完整地倒映着眼前的苏明安。神明此时干净美好得……如同一位学生。
他平静得……不像一位即将丢失自我的神明。就像是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一样。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在此刻骤然消弭了。
苏明安一直觉得,他与离明月之间总是隔着苏文笙,所以总觉得心里不自在。
可对于离明月来说,也许无论是苏绍卿、苏文笙、苏明安……也许都是一样的。
都是他的……
孩子。
教堂门外传来阴冷的寒风,那是从星空中吹拂而来,令离明月的满头白色长发随风而起,拂过苏明安的肩头,如同流泻的银色月光。
穹顶的蓝色满月,以悲悯而苍凉的月光渡入教堂,它静谧而叹息地……凝望着千年来这永恒不变的一切。
千年来,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一梦长。
千万人已逝,千万人不复最初模样,千万人将千年遗忘,却有一人,千年不变,如同永恒而悲悯的月光。
他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将链子缩短,约莫四分之一长,以双手撑开。
苏明安顿了一秒,回望那对永恒不变的白色瞳眸,如同望见了天山之颠终年不化的霜雪。
他缓缓低下头,腰间木牌叮当作响。
额间传来冰凉的触碰,这条由“离明月”这抹霜雪守护千年的理想国项链……缩短了链子,化为额链,由离明月亲手佩戴于新生之神的头上。仿佛守望千年的神使,终于等到了月光下的新神。
叮当,叮当。
银亮色的十字架摇晃于苏明安的额头,他缓缓直起身,蓝色月光渡于他额间的十字架,闪烁着锐利而清冷的光。
破碎的月光下,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个临界点——人类与神明的临界点。
“去吧。”
教父望向教堂之外——高天黑沉,星辰千万条下坠,长留千万条星痕,触须下沉,蓝鱼游弋,怪鸟长鸣。人类双手合十,遍地倒伏。亟待——一位神明,洒下日光。
神说,要有光。
即黑夜之中——那一缕崭新的光芒,从天际线的一端升起,顷刻间洒出千条万条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