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车马一路西行,约莫小半个时辰到得保龄侯府。
自角门进得宅邸,一众人等到得仪门处便见保龄侯夫人竟迎在了此处。按说王熙凤等都算晚辈,不该如此劳动,可终究是两家走动不多,因是保龄侯夫人便郑重了许多。
那湘云就随在保龄侯夫人身旁,眼见一众兄弟姊妹到来,顿时喜不自胜。错非顾忌婶子还在,只怕就要疯跑着迎过来了。
王熙凤瞥见保龄侯夫人,自是吓了一跳,紧忙上前见礼。众人说说笑笑往内宅行去。
入得厅堂里,保龄侯夫人逐个看过,略略夸赞了宝玉,又扯着黛玉等说话儿。
从贾母处论,除去黛玉要称表舅母,余下众人须得称保龄侯夫人一声表婶,王熙凤便说道:“表婶太过当回事儿,咱们不过是小辈儿的,哪儿能劳动表婶亲迎?”
保龄侯夫人就道:“家中难得热闹,老爷前头有事儿绊住了,纕哥儿、穰哥儿又不是周到的性儿,可不就得我来迎一迎?算算家中好些时日不曾热闹过来,湘云这孩子这二年,先是病了一回,后头又赶上老爷归来,这生儿一直不曾办过。
我便想着湘云年岁也大了,便好生热闹一场。”
这般话王熙凤哪里肯信?却一时间不知保龄侯夫妇到底何意,因是只能附和着。
略略说过一会子话儿,保龄侯夫人起身去安置家中事务,点了史纕、史穰二人作陪。这兄弟二人与宝玉年岁相当,却书生气十足,史穰还带了厚重的近视眼镜。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时而之乎者也。
宝玉与之略略说过几句,顿时心下烦闷不已。
偷眼去看姊妹们,便见小寿星湘云好似被众星捧月般簇在当中,这会子三春、黛玉纷纷送上贺礼。
迎春送了手炉,探春送了扇面儿,惜春送了一画儿,黛玉送了话本子。湘云素日里在候府憋闷,少有这般热闹的时候儿,因是兴奋得小脸儿红红的,叽叽喳喳不停说着话。
接过黛玉贺礼,湘云顿时撇嘴道:“林妹妹又送书册,是怕我夜里睡不好?”
“咯咯,你仔细看过再说话。”
湘云低头观量几眼,又紧忙翻阅了两页,顿时惊喜不已:“原是……额,这般书册,林姐姐果然懂我。”
黛玉便笑着嗔道:“不合你心意便是林妹妹,合了心意又是林姐姐,我啊,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湘云起身揽了黛玉的胳膊,娇嗔道:“不拘是姐姐还是妹妹,总之记你的好儿就是了。待你过生儿,我也送你个合心意的物件儿。”
黛玉便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说话间宝玉也凑将过来,送了一扇,却是与探春撞在了一处。探春心下就有些不悦,禁不住道:“宝二哥怎地也送扇面儿?昨儿不说好了我送扇面儿吗?”
宝玉笑道:“本道送个扇坠,奈何没寻见可心的,又刚好瞧见这扇面,便干脆送湘云了。”
湘云浑不在意,抄起两个扇面来回忽扇,笑道:“都要都要,到夏日里我今儿用这把,明儿用那把,这就叫雨露均沾。”
厅堂里顿时欢笑声一片,湘云正待张罗着先行到后花园游逛一番,赏雪赏梅,忽有婆子入内报:“两位哥儿,竟陵伯到了!”
黛玉顿时身形一滞,宝玉、惜春、湘云还不曾反应过来,探春便叫道:“俭四哥来了!”
余者这才恍然,敢情来的是李惟俭。但见史纕、史穰紧忙起身去迎,几个小的还不觉得有异,王熙凤却心下感慨。
瞧着都是一般年岁,差不了两岁,如今宝玉还被当做孩童,那俭兄弟却位居人臣,声名远扬。再想起这两日方才又跟贾琏吵过,王熙凤就不禁气闷不已。
有本事也就罢了,给她赚个夫人诰命来,随贾琏讨小老婆。什么本事没有,就知往脂粉堆里钻,简直就是不可救药!
湘云本道要等李惟俭一会子,奈何左等不见,右等不来。过得好半晌,两个堂兄史纕、史穰回返,湘云过问,那史穰才道:“父亲正与俭四哥说着话儿呢,怕是一时半晌不得空。”
湘云心下杂乱。二叔、二婶这二年没少提及李惟俭,今儿赚了多少银钱,明儿升了官儿,如今又封了伯,夸赞之余,堂兄史穰自是没少吃排头。用耳熟能详的话来说,如今李惟俭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湘云又长了两岁,虽还懵懵懂懂,可也知些人事儿了。自是知晓二叔、三叔,有撮合她与俭四哥之意。
婚嫁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是因着还小,湘云倒没旁的念头。但凭二叔、三叔安置,到时候依命行事便是了。
加之她性子开朗,不高兴的、费心思的,转眼便会抛诸脑后。因此这会子她只想着俭四哥这回会送她什么物件儿,随即便兴高采烈道:“过会子戏班子就来了,咱们不若趁此逛逛后花园,又来个踏雪寻梅。”
宝玉当即出声附和,他实在不耐与史纕、史穰说话。于是众人纷纷围了外氅,丫鬟、婆子簇拥着,浩浩荡荡朝后花园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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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
香茗又续,氤氲升腾。墙角一盏檀香袅袅,李惟俭便笑着赞道:“世叔这书房竟有几分禅意。”
史鼐摆手笑道:“不过是邯郸学步,略略知晓几分禅学,也好与人攀谈时凑个趣。”
感念的话,方才已然说过,此时不好多提。
因是史鼐沉吟道:“待开了年,我只怕就要外放了。”
李惟俭笑着拱手:“恭喜世叔得偿所愿。”
史鼐满脸苦涩:“办砸了差事,巡抚变按察使,何喜之有?”
“按察使掌一省刑名,十分紧要,可见圣人还是愿意再给世叔机会的。”
史鼐颔首,感叹道:“不瞒贤侄,我史家虽是军功起家,可自前一代便转而从文,于战阵之道再也不曾沾染。那日落水,险些呛死过去。我……是真真儿的怕了,谁曾料到扬州盐商竟猖狂至此?”
没错,截杀钦差的屎盆子扣在了八大盐商头上。至于朝野信不信,呵,反正朝廷就是这般定的,爱信不信。
李惟俭便道:“莫说是世叔,小侄不也如此?那日初次上阵,两股战战,生怕准贼杀进来,只一股脑的将东风砸过去。错非部总打发人来叫停,只怕随行四千枚东风都被小侄放出去了。”
史鼐笑着连连摇头。知道这是安慰他的话,因此并不当真。说过一会子朝政,史鼐忽而道:“贤侄如今十六了吧?”
李惟俭忙道:“六月里的生儿,到明年就十六了。”
史鼐不禁意味深长笑道:“十六,不小了,也该顶门立户了。”
“这却不急。小侄想着,总要趁着这几年实心任事,这娶亲一事,不妨慢慢物色。”
史鼐顿时暗喜不已。湘云如今才十岁出头儿,到明年才十一,年岁实在太小。若耽搁上二三年,十五六的年纪正好出嫁。
他不知李惟俭心中只想着黛玉,待黛玉斩衰,总要二、三年光景,可不就不着急吗?保龄侯只道李惟俭心下明了其意,二者已然有了默契,因是待李惟俭愈发热切。
说过一会子话,想着总要让两个小的多接触一番,因是便道:“今儿是湘云生儿,我可不好越俎代庖,贤侄快去后头吧。说不得湘云早就盼着了。”
“是。”李惟俭笑着起身,随即被管事儿的引着去了后宅。
别提什么外男不外男的,李惟俭可是救了史鼐性命,这情分堪比通家之好。
方才过了二进院门,那史纕、史穰兄弟二人就迎了上来。却道如今众人都去了后花园赏景儿,随即引着李惟俭往后花园行去。
这保龄侯府,开国初便造下了,比之忠靖侯府大了一倍有余。盖因那会子空地多,到了忠靖侯时反倒不容易挪腾了。
便有如李惟俭,如今是二等伯,想要扩充府邸而不得,前后左右都有来历,赶谁走都不好。
沿抄手游廊徜徉而行,远远就听银铃般笑声传来,继而一袭红影遥遥招手:“俭四哥快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