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军中愈加戚戚,甚至于隐隐听着有人哭泣。
老将只是神情平静。
“我的老妻又问我:怕,为什么还要来?”
军阵中,抹眼泪的抬起了头,失魂落魄的回了神,犹疑不定的转来了目光。
“简单。”
在各色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老将举起手,掰着手指一件件说道:
“因为田土里谷子未熟;因为园子里瓜果才抽芽;因为圈里的母羊刚下了一胞崽;因为祖宅才翻新了砖瓦;因为年近八十的老母卧病在床;因为老妻腿脚不便;因为大孙子才学会走路,小儿子还在娘胎里没出来!”
这絮絮叨叨的尽是家里短长,却说得一众人呼吸渐渐沉重。
“所以我来了这里。”老将军指着脚下,“来这里与那些妖怪拼命!”
“因为我知道……”
他的声音渐渐激动,以至于沙哑破声。
“如果我不拼命,我的田土就会被妖魔糟蹋;如果我不拼命,我的妻儿老小就会被妖魔所杀;如果我不拼命,我卢家就会断子绝孙,列代祖宗都会在地下戳我的脊梁!”
老将已然面目狰狞,须发皆张。
“现在,我又问你们……”
他一双眼睛彷如喷涌着烈火,灼烧着军阵中每一个人。
“你们有田业么?”
稀稀拉拉有人回到:
“有。”
“你们有妻儿老小么?”
回应热烈了一些:
“有。”
“你们有祖宗坟墓么?”
终于齐声高呼。
“有!”
“那好!我再问你们。”
老将在阵前踱步,注视着没一个儿郎。
而也在此时,那群尸蠕动起来,好像立刻要发动袭击。但军中却根本无人投去丁点注意,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的统帅,等他再次发问。
“你们手中有武器么?”
“有!”
“你们身边有袍泽弟兄么?”
“有!”
“你们裤裆里有卵蛋吗?!”
“有!”
呼声震天,群情奋勇。
老将这才满意点头,他大步走回阵中,却在途经那个被他推开的年轻府兵时,脚步一顿。
府兵头巾之下是张分外稚嫩的脸,嘴唇上只生着些绒毛,瞧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正看着自己的统帅,努力挺起胸膛,想要撑起略显宽大的简陋盔甲。
老将嘴巴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来,只将自个儿的兜鍪按在这府兵的头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停留径直到了中军旗下。
“听我号令。”
“前进!”
擂鼓声中,军阵迎着黑压压的尸群向前。
一直向前了十余步,直抵先前用栅栏与鹿角布成的防线后,才停住脚步,重新整队。
此时。
那群尸忽如浪潮奔涌而来。
老将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军正何在?”
旁边一员将校应声而出。
“今日之战,有进无退!一丁退,则斩什长;一什退,则斩伙长;一伙退,则斩队正;一队退,则斩校尉;一营退……”
他解下佩刀,递给军正。
“你就斩下老夫的头颅。”
军法一申,众人皆是悚然一肃。
而此时,那尸潮已然抵近军阵百步之处,众人可以清楚地看见那狰狞的面目、褴褛的衣衫,甚至于异变的肢体、发黑的骨头与蠕动的脏器。
军令声嘶声力竭。
“弓弩!”
便有军士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放!”
顿时,弦声应和着天上雷鸣。
密集的箭矢好似军阵之上腾起云烟,在尖啸中,盖向群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