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写下了这个名字的瞬间,李观一又顿了顿。
少年人用笔杆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李观一啊李观一,你来这里是为了给薛老报平安的,不要总是想着大小姐啊大小姐的,怎可以如此?
他把这一张纸又揉了。
麒麟猫儿不耐烦地用前爪挠了挠自己的头,然后张开口,喷出一口削弱版本麒麟火,连灰烬都给烧成了青烟,然后李观一落笔,才写下了薛老。
描述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和见闻。
离开关翼城已有八天,他很成功绕开了所有的追兵,而借助祖老的礼物,所通过的城池关卡不曾对他有什么阻拦,整体看来,算得上是风平浪静之说。
遇到了三次拦路的劫匪,五次莫名其妙的侠客比武。
于是李观一的钱袋子鼓鼓囊囊的。
只是近日里来,李观一发现,江湖中的武者,越来越多了,他坐着牛车优哉游哉赶路的时候,路边那些提刀带剑的人一日比一日多,庙堂江湖,从不曾真正分离。
庙堂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又有麒麟传说。
江湖之中,自然也是风起云涌。
李观一发现,这些江湖人士汇聚的地方,似是陈国东北方向第一大城【镇北城】附近,瑶光和他约定的方向也是那里,他在信笺之中告知薛老江湖之事的变化,也希望薛老在朝廷之上可安心。
‘江湖的动荡,至少陈国江州城附近大片区域的江湖动荡,似乎和我有关,是以我会潜藏行迹,兵刃在手,谨慎小心,江湖风波,希望可以走过去’
‘薛老亦需要小心,朝廷庙堂的风波和暗箭,不比江湖差’
‘替我向薛姑姑问好’
一封信件洋洋洒洒写了一页。
李观一本来打算要折好收回。
但是迟疑了下,还是重新拿了一张纸,提笔写下道:
“霜涛,见信如面”
“我这一段时间过得很无聊,非常无聊。”
“薛老帮忙,所以陈国夜驰骑兵在内的那些精锐一线军团,并没有参与对我的追缴。”
“或许在朝廷发生了相国身死,丞相变更,太子东宫变更这些大事情之下,我这样的一个人,对偌大陈国来说,不是最要紧的事情。”
“所以,你可以放心。”
“江湖也很奇怪,我之前和婶娘逃难了十年,婶娘带着我很小心,没有接触这些江湖的事情,只是偶尔觉得,城里来了许多佩戴刀剑的大汉,很是威风;或者某日夜间门户紧闭。”
“我那时候不懂,只是觉得生活就简简单单,现在回过神来,当我懂得这些代表的意义时,或许就代表,我已经踏入了江湖。”
“牛车平缓,但是速度很慢,我见过许多的风景,不同的城池也有不同的美食,大多都比江州城便宜些,有时候他们不说官话,说方言,我有时候听不大懂,这个比较麻烦。”
“江湖是什么呢,我实在是不很懂,路上还可以看到侠客们比武,穿一身白,我觉得很浪费,这样的衣服很不耐脏,打完了又是血又是土的,洗衣服要么费钱要么费力。”
“还有很奇怪的事情,有些地方的山民,是兼顾了种地和打劫的,并不如江州城附近富有。”
“侠客比起贼匪还有钱,真是怪世道啊。”
李观一不知不觉地写了许多东西,最后白纸用尽才止住,他回神,有风吹拂树木,麒麟趴在他的肩膀上打哈欠,一枚落叶飘落在少年的肩膀,他伸出手,摘下这落叶,夹在信笺里面。
这或许就是江湖。
他把两封信封好了,然后又在给大小姐的信上,画了他们两个人初次相逢的那一個九宫龟背图,以和薛老的信笺区别开来,这才交给了那位薛家在这里的掌柜。
这掌柜恭恭敬敬道:“公子,您的牛车我们没有动,只是把牛换成了速度更快的那种,您需要的水,干粮,并火折子,短刀,火油等一并事物都给您准备好了。”
然后又取出了一柄拂尘,一张弓,一壶箭矢递过去,道:
“公子行走江湖,这些事物且带着防身。”
“我们这里地方小,只有这些了,您若是去【镇北城】,那里有薛家的钱庄,也有对应的物件。”
李观一没有客气,接过弓箭,却不要拂尘。
少年人提了提手中松纹古剑,洒脱笑道:“有这些就足够了。”
“这两封信笺,有劳掌柜的了。”
掌柜回答道:“是我等的分内之事。”
那掌柜的似乎想到一件事情,又道:“还请公子伸出手。”
李观一伸出手,掌柜的把一物放在李观一的掌心。
金灿灿,圆融融。
那是一枚金豆子。
掌柜的笑吟吟道:“大小姐之前传信说过,见公子来送信的话,就要给一枚金豆子。”
他补充道:“每次一枚。”
少年人握着这金豆子,忽然明白了那少女的意思。
你要常常来给我写信啊!
李观一忍不住笑起来了,他好像可以看到那少女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觉得大小姐很奇怪,她有时候单纯天真,有时候却又有那样大的决断和冷静。
不管是关翼城的那一次,她摔碎了玉佩来让众人安静下来。
还是薛家的时候,让李观一挟持她。
都有超过常人的果断。
可写一封信给一枚金豆子的事情,却又像是苦思冥想了好久好久,才想到这样的法子,李观一想到他还是金吾卫的时候,那少女把金豆子从窗户缝隙塞进来,一枚一枚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然后就这样把他引过来了。
那时候的少年金吾卫坐在那里抬起头,穿着宫装的少女蹲在那里,裙摆垂在地上,笑眯眯看着他,歪了下头,鬓角的发丝垂下,那时候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连发梢都似乎有一丝丝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