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弱者

道格拉斯表情有些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慢语速说道:“他肠子都流出来了,活不了那么久。我帮你把他吊到外面去,然后你跟我走……你也跟我走。”

后半句是他转过头对着那个在角落里目光放空装作没看到这一切的另一个妓女说的,尽管很难判断后者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玛琳倒是皱起了眉头:“我不跟你走,你肯定是那种,那种警察吧!叫什么来着……”

她半天也没想起来义父告诉自己的那个单词是什么,道格拉斯一边绕过她低头观察了一下罗恩的情况,选择把对方脸上缠的布条先弄掉,一边随口说道:“你是说官方非凡者?”

在覆盖脸部的布条被一圈圈揭开后,道格拉斯探了下罗恩的鼻息,发现这家伙哪怕肚子上被豁了个口也还有着微弱的呼吸。

人真是在什么时候都能活下去的生物啊……道格拉斯略作思考,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盛满绿色药水的小瓶子,把药水灌进了罗恩嘴里。

“对对,就是官方非那个……呃,你在给他喝什么?”

看到道格拉斯的举动,玛琳像护食的野猫般立刻凑了过来,面色不快地盯着他。

“如果是我,我不会让他伤得这么重。”道格拉斯随口回答着将空瓶收好,然后扯过床单开始包扎罗恩肚子上的伤口,“对于这种人来说,死亡太过仁慈了,失去权力失去地位才更能折磨人。”

从意气风发地被手下簇拥到尸体一般躺在地上叫人摆弄,只需要不到两个小时。让一个手握权力的人变成狗都不如只能等死的残废,这就是非凡力量可以做到的事情……道格拉斯用久经锻炼的包扎手法将能捡起来的东西都塞回罗恩肚子里,确保至少搬运时不会掉出来。

而玛琳蹲在他身边,双臂抱着膝盖,下巴也搁在膝盖上,静静看着。

她的下颌和胸口还满是半凝固的罗恩的鲜血,神情却有些稚态,就像童年时伸手按住一只蚂蚁去观察它是如何慌张挣扎,就算不小心碾死了,也只是弹去手指上粘的污垢那般轻松。

道格拉斯侧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去把血洗掉,快点。”

“噢。”

虽然刚刚做出一番血腥暴力的举动,但玛琳身上还保留着某种顺从的习性,道格拉斯说了,她就老实地去盥洗室冲洗掉了身上的血渍,至于衣服好在本就是黑色的,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来端倪,更何况她身上这衣服连蔽体都困难。

好极了,剩下就是把这个玩意儿和两个大活人带出去……几乎把罗恩捆成了个粽子的道格拉斯左右看了看,先是打开房门把刚刚被自己折断脖子的那个黑帮成员拖了进来,剥下衣服套在罗恩身上。

接着他示意玛琳带上房间里另一个女孩,趁着还没人注意这边,一人扛着一个,走向相隔不远的仓储区域。

在深夜,那里几乎没有人出入,也许会有一两个负责清点物资的服务生或者搬运东西的短工,相对容易糊弄。

就在快要绕出仓储区域重新回到大厅时,一个打着哈欠神色疲倦的服务生迎面走来,对着道格拉斯和玛琳独特的造型愣了一下,虽然脚下向墙壁贴近给他们让出通道,却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迟迟不能移开视线。

道格拉斯瞥了他一眼,平静吩咐道:“去给老大拿瓶红酒送到他房间。”

说着,他手中变戏法一般出现了几枚硬币,并将其随意丢向对方。

服务生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小费,十分敬业地堆起笑容,连连点头:“好的,好的……那个,我叫几个人过来帮您吧,楼上还有空的房间。”

道格拉斯刚想骂两声是我的事重要还是老大的事重要之类的话赶走对方,却骤然感到了某种恐惧:

那就好像是普通人面对恶棍面对黑帮成员时难以抑制的胆怯和害怕!

但作为非凡者,他轻易调整好了自己的认知,不像那个服务生一样忽然打起冷颤、低下头颅唯唯诺诺。见状,道格拉斯只是提高声音呵斥了一句“别让老大等得不耐烦”,就成功地将服务生赶走,没有再被纠缠。

而后,他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地看向玛琳,问道:“刚才是你干的?”

玛琳抬起下巴很是自信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这个能力叫什么,只知道自己能让人害怕,让人退缩,立刻就使用了出来。

没见过的能力,这又是哪条途径……道格拉斯按捺住了刨根问底的冲动,带头从后门走出了“小夜莺”,又绕了一圈回到“小夜莺”大门处,这里虽然仍亮着灯播放着舞曲,但时间已晚,已经看不到出入的人,连看守都不知跑去了哪里。

和那些通宵营业尽可能多接客来赚钱的棚屋不同,“小夜莺”这类场所的消费人群接近中产,有钱的同时也有了固定的作息,固定的工作,不会无休止地彻夜狂欢,如果不打算过夜,很多客人在十一点钟左右就会离开。

到了门口,玛琳立刻兴奋起来,指着悬挂在大门上方被切割装饰成夜莺模样的木质牌匾,对道格拉斯说:“挂在这里吧!这样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

那确实是都能看见……道格拉斯目测了一下高度,将罗恩丢在地上,故技重施地又把那身衣服扒掉,拧紧,扭成粗陋绳索状。接着他用力将这粗陋绳索一端向上抛起,伴随着恰到好处吹起的微风,尽管缺乏配重,绳索也绕过了横梁顺利垂落,让道格拉斯成功将罗恩大头朝下地吊了起来。

基于那几口药剂的能量,罗恩此刻竟然勉强睁开了眼睛,模糊而茫然发现自己眼中的世界上下颠倒过来,随后,肚子里乱七八糟的杂物因为重力压迫在他的胸隔膜上,带来了难以被忽视的坠落感和窒息感。

罗恩痛苦地试图张开嘴巴求救,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仔细看去,他的口中还塞着自己那根东西和点缀着蕾丝边的轻薄内衣,这让他看起来十分荒诞、可笑。

而在他身后的建筑内,同样是辉利党头目的“小夜莺”经理勒内正在台灯下和会计一起翻看账本,就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勒内头也不抬地打了个手势,会计很有眼色地去开了门,看到外面一个疲倦的服务生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瓶1342年份的红酒和冰桶、酒杯等。

会计以为是勒内提前安排,侧开身让服务生进了屋内。勒内稍微抬起头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沉声问道:“谁让你送酒来的?”

“啊?”服务生有些茫然,一边茫然一边诚实地说道,“有人和我说,送,送一瓶红酒到老大房间……”

作为一个服务生,他认知中的老大自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勒内是个表情阴沉的消瘦男人,他沉默地凝视着服务生,看得后者禁不住缩起肩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会计反而笑了一下,富有职业素养地瞄了一眼这瓶红酒的档次和大致价格后,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说道:“去送给罗恩老大,那个晚上和经理一起喝酒的。”

“哦哦……”

服务生恍然大悟,一边忙着鞠躬道歉,一边就要向后退去,却又被勒内叫住。

后者有些疑惑有些凝重地站起身,右手习惯性地掸了掸并无褶皱的正装下摆,问到:“叫你送酒的人长什么样子?”

“他的脸上有道疤……”话一说出口,服务生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毕竟混帮派的脸上有疤根本不能算是个特征,他立刻补充道,“还有,他的眼睛是,是黄色的!”

鲁恩人眼睛的颜色无外乎深浅不一的蓝色、绿色、棕色,北方有些人是深灰或红褐色,其他色系很少见到。

“叫几个人去罗恩那里看看。”勒内立刻转头对会计说道。

以他对罗恩的了解,那个粗俗的家伙根本不屑于品尝红酒,只会逮着烈朗齐喝个没完!

看到勒内的表情,会计立刻应了一声,但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几人就听到了阵阵嘈杂和脚步声靠近办公室。

勒内将账本锁进保险柜中,快步向外走去,只看到一个帮派成员惊慌失措地冲了过来,有些结巴地对自己说:“罗恩老大、老大他不见了!房间里都是血!”

“去找。”勒内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沉声吩咐。

作为头目,他虽然有着不好的预感,却必须在这个时候保持冷静。

在几分钟之内,被发动起来的辉利党成员们就找到了挂在大门口招牌下的罗恩。

他们小心翼翼把罗恩解下来搬到大厅的桌子上,随后沉默地在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互相交换着惊慌与恐惧的眼神。虽然不是没经历过街头拼杀,但罗恩的模样实在让人看了就感到下身一凉。

尤其是罗恩竟然还活着!

这个平日里手下众多,又有钱又有势力的头目现在像条死狗一般躺在桌上喘息,不断发出奇怪声音的样子让很多人都不敢直视,难以想象罗恩遭遇了什么。

就连到场看到这一幕的勒内此刻心中也十分震惊,因为罗恩那被人切掉器官剖开肚子的手法不像是普通的仇家所为,似乎隐含着某种象征意义般惊悚诡异。

但在众多下属的注视下,勒内还是走上前去,心情复杂地弯下腰靠近罗恩的面庞,低声问道:“还能说话的话,就告诉我是谁干的,我来替你报仇。”

“呜、嗬……”

罗恩嘴里连七八糟的东西已经被清理掉,见到勒内,他眼中回光返照般出现几缕光芒,充满仇恨地试图发出声音:“婊该死的、子……我她、把要死……”

他努力了很久,但缺氧过一段时间的大脑似乎受到了损害,无法清晰表达出意思。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勒内默默直起腰,去查罗恩今晚带进房间的两个妓女的事情他早就吩咐过,甚至已经将资料拿到手了。

确认罗恩无法提供更多情报,那样巨大又被各种东西塞满的伤口显然也无法医治,勒内最后看了一眼昔日同僚,冷静地对聚集起来的帮派成员们说道:“罗恩这些年为帮派立刻不少功、带大家吃了不少肉,这都是你们亲眼看到的!作为朋友,我会结束他的痛苦不让他继续遭受敌人的侮辱,让罗恩能够早日回到主的国度!风暴在上!”

说罢,没有在意成员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勒内从会计手里接过左轮,十分流畅地完成了装弹,瞄准,射击的步骤。

罗恩生命的最后一秒钟,只看到了指向自己的枪口,看不到自己挣下的金镑,看不到那些号称要追随他一辈子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