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从未圆缺过,于人于事于万物。
降下神谕只为诛杀一人,这在千百年来从未有过,而待到无边的火光将川国的神佑焚烧殆尽时,似乎也正预示着属于和平的年代已经到此为止。
川国是被周边十多国同时围攻,城池生灵涂炭,村野野火烬燃。升斗小民成了战火中苟延残喘的凄凉,被大势如一片浪花推在苦岸上的是无数无权无势的黎民百姓。而他们之中若被认出是川国遗祸,则会被无情的抓住以贬作奴隶,会有钱财不足以逃进一处安全之地而成为饿殍曝尸荒野,更多的则是混入了大批难民中,希望得到有好心之人垂怜。
很少有川国之人能够从战火中逃出,可只要有了不能死的理由,那即便翻山涉水也会一步一步的向着能苟延残喘的地方行走。
近半载的奔波有不少人远离了死地,开始为了新的生活而努力呼吸。
熙攘的街道亦如曾经的故土,只可惜那片繁荣已经付之一炬。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怯怯拉住身边妇人的衣袖,她怕松开手就会再度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绝望的地狱梦魇。
似乎是在恬淡中夹杂着一丝紧张,因为不少过路之人的神色明显有恙,小丫头看的奇怪,便扭过头懦懦的拽了拽娘亲轻声询问道:“娘亲…为什么这天下一直在打仗啊…”
女子因行路的风尘而显得疲惫,可待看到女儿之时还是展露了些许的笑容:“因为人的心被蒙蔽了,变得不再随跟从自己内心所想,而是成了某些人实现欲望的工具,所以这世间才会愈发的混乱。”
小丫头明显没有听懂,她看了看街道上的芸芸众生,又看了看自己脚下破开了口子的布鞋,随后眨了眨眼。
终是要为活而生计,可这对母女身无分文又无凭证,若是让人知晓了川国之人的身份,只怕不用审讯便会被拉到菜市街口成为两具亡命苦尸。
她们只好住于城外,在黑暗的林间费力的搭起了半间茅草屋。林中深邃而阴森,夜半总有怪声会惊的小丫头忍不住的哭,每每此时女子就会紧搂着她轻语安慰。
衣不暖,食无饱,唯苟延残喘终度日,清苦却比失了性命要好上许多。
只记得有一天在河畔,小丫头看到娘亲头上那柄做工精细的簪子时,不由得开口道:“娘亲,这个簪子为什么不卖了换些柴米…”
女子闻言先是停顿了片刻,待将布衣清洗干净擦了擦头间汗后,便对着好奇的女儿解释道:“傻丫头,这是你外婆婆给娘亲的嫁妆,是娘亲想外婆婆时候唯一的纪念了,怎能卖了呢。况且呀,她说到时候若是娘亲也有了闺女出嫁,便将它再当做嫁妆给你。所以即便日子再苦再累,娘亲也不能将它典当了去…”
小丫头明显没有听懂,她看了看不远处简陋的小屋,又看了看母亲疲倦的微笑,随后点了点小脑袋。
四季轮转不停,小女孩与母亲在至圣郡城边一过也是有半载时光,转眼又到风雪飘摇。
似乎是天意弄人,逃过无边战火的母女两人却被一场流行的疟疾所染上,而在那时候的病疾其实因为千年之前药仙人的福祉所减弱了不少,只需要花些钱财足已痊愈,可偏偏对于这对母女二人来说,身外之物成了她们最大的难关。
女孩的病情稍轻,平日里寒风刺骨时都是母亲出去为她讨吃的,未受风吹之下总还是能支撑起身子。可她娘亲的病却拖延的太久而恶化,最终到了滴水难进的地步。
小小的身躯跪在女人床上,小丫头多希望娘亲能够支撑起身子看看自己,而待到那时却是小丫头所不知道的名为“回光返照”的画面。
雪大了,女子模糊的看着屋外的雪,她明白自己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季了,随即伸手抚摸起了脸颊同样滚烫的女儿。
小丫头不解娘亲此刻的神情,心里更是生出了挥之不去的难过:“娘亲…你怎么了?”
女子并没有隐瞒,而是以一种更加童话的方式解释道:“咳咳…娘亲要走了…”
“娘亲要去哪?”
“去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
“露水也要一起去!”
“露水听话,等娘亲来接你的时候再随娘亲一起去吧……”
“可是……”
小小的眼神里充满着大大的委屈,女人并没有再解释,而是伸手将头上的簪子慢慢取下放到了女儿手中。
“露水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咳咳…别让娘亲担心……”
“嗯!”
小丫头不明白娘亲交代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当女子艰难的带着她来到一户大家府邸门口之时,娘亲最后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露水以后一定要记住,所见之人若心里有防备且与你为难,那便要装可怜哭出声,只要露水这般那人家也不会太苛责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