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九章 无约一身轻

北宋大法官 南希北庆 5402 字 1个月前

他输不起这一仗。

而这首战的压力,全在雄州团练使刘昌祚头上。

如果辽国从幽州出兵,第一关必然是他们非常熟悉的瓦桥关,也就是雄州。

当年石敬瑭归降辽国,是将雄州一并献给了辽国,还是当年那雄才大略的柴世宗在伐辽时,给打下来的,为将来伐辽打下基础,可惜继任者不争气。

所以,后来那萧太后伐宋,就是以收复此关为名出兵的,当时也一举拿下此关,只是后来澶渊之盟,又将此关还给宋朝,只是约定不准在这里修建堡垒。

而那边身在上京打猎的辽主耶律洪基收到幽州的消息,也是大为震怒,如果宋朝不给岁币,就完全没有交好的可能性。

这个道理宋人都知道。

打是肯定要打,这没有任何悬念的。

就连辽国内部的亲宋大臣,都认为该出兵,因为这是他们唯一拿得出的手段。

问题是怎么打。

是直接国战吗?

经过辽国大臣的一番分析,以及根据探子传来的消息,他们都认为,宋朝国内是反对意见居多,全都是那小皇帝和大庭长搞的鬼,只要出兵,夺取瓦桥关,以武力施压,宋朝皇帝必然会经受不住国内的压力,选择妥协。

到时再谈判,那便可以狮子大开口。

但如果发动国战,那宋朝也没有退路,只能是打到底,宋朝内部的反战派也起不到作用,辽国也不一定吃得消,关键他们辽国国内的局势也是非常微妙,因为他们的太子在一年多前神奇病死。

最终,辽主也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命幽州守将领本部两万精骑兵进攻瓦桥关。

而宋朝在雄州也增兵至五万。

辽国方面在西夏已经收到火器的消息,但他们也知道火器的一个极大的弊端,就是雨天不好使,于是他们还特地等到一个阴雨天才发动进攻。

这日,下午时分,阴雨蒙蒙,双方在瓦桥关前面那条拒马河展开激战。

刘昌祚先是派出雄州守兵前去迎敌,这雄州守兵虽然经过一番整顿,但他们是常年活在契丹人的阴影下,看到契丹人挥着大刀砍来,真是心惊胆裂,很快被杀得节节败退。

辽国的先锋军真的是碾压般的,直接就淌过拒马河,这时候刘昌祚是亲率两万生力军,也就是皇家警察,前来支援。

这些皇家警察可都是年轻气盛,也没有跟辽人打过,这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上统帅都亲自上阵,凭借人数优势很快就挡住辽军。

可这只是辽国的先锋军,后面的辽国主力一直在观察,一看这宋人还是那个德行,一点都没有变,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火器,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火器也没有作用。

眼看对方人马越来越多,先锋军是双拳难敌四手,于是辽军是主力尽出,直接淌过拒马河,前来支援。

可这人数刚刚过得三分之一,忽闻一阵破空之声,这声音他们可真是再熟悉不过,正是宋军的床子弩,抬头看去,但见那巨矛竟然是火花带闪电冲他们而来。

咦?这床子弩怎么还冒火花?

未等他们反映过来,就听得一阵惨叫声,不少辽军士兵躲避不及,直接被射飞出去,旋即又响起一阵爆炸声,霎时间,宋军这边的河岸是硝烟弥漫,那战马受到惊吓,不受控制的横冲直撞,辽军阵型登时大乱。

原来这也是经过改良的床子弩,上面捆绑着大量的火药,虽然这杀伤力有限,但是爆炸声使得他们的战马是惊慌失措。

说时迟,那时快,前方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火炮声,但见数十个黑蛋朝着他们飞来。

而此时辽兵阵营较为集中,且又比较慌乱,根本就顾不上,一个炮弹下来就能滚到一大片。

辽军主力顿时是人仰马翻。

这不是说这雨天火器用不了吗?

殊不知这是宋军故意给辽国留下一个破绽,火器主要是对付辽国的,只是拿去西夏试验,但辽国必然也会知晓,故此那种谔故意在雨天不怎么用,并且还放出消息,火器在雨天不能用,但其实军器监早就想出办法,让火器能够在雨天作战。

而且,他们还隐瞒了火炮的射程,毕竟西北边只是防守,并且还可以依靠地势,不需要使出全部手段,其实那边更多是以火枪为主。

而正在与宋军厮杀的先锋军,一看后面主力全乱套了,也被这火炮轰的心惊肉跳,哪里还敢念战,赶紧掉头跑路。

这些时候,两支骑兵从两翼杀出,虽然加在一起,也不过两百,但这时候出现,真是要了辽军的老命啊!

关键这辽兵也是久疏战阵,还不如刘昌祚,这刘昌祚好歹是从河湟杀出来的。

整个防守计划,就是他亲自布置的。

当时有两个选择,其一,依靠火器阻止辽军过河,其二,就是放他们过河再打。

刘昌祚深知火器也不是万能的,但第一次使用,效果肯定是最佳的,于是他选择放辽军过河,再利用火器、床子弩将辽军拦腰截断。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跑!

这辽军只能是匆忙撤退,但由于到处都是硝烟,导致被自己人踩死的辽兵都是不计其数。

而宋军只是追杀到河岸边,并没有渡河乘胜追击,关键他们也追不上。

“大捷!大捷!瓦桥关大捷!”

但见一匹匹快马从雄州奔向东京汴梁,一边跑,一边大喊着。

沿途百姓闻言前线大捷,不禁是欣喜若狂,喜极而泣。

虽然受到大庭长的鼓舞,但是整个河北地区还是很压抑,谁不怕打仗,如今听到瓦桥关大捷,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

消息传到东京汴梁时,已是三更时分,赵顼本已经入睡,听闻廊道上传来“大捷”之声,什么都顾不得,赤脚冲了出来。

蓝元震激动地向赵顼报喜,“陛下,刚刚传来的捷报,瓦桥关大捷,我军取得大胜。”

“当真?”

赵顼激动地抓住蓝元震的胳膊。

“千真万确。这是前线传来的捷报。”蓝元震胳膊动弹不得,只能是摇着手腕。

赵顼当即放开他,夺过信函,拆开看了起来,渐渐地,他眼中闪烁着泪光,嘴里喃喃自语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说罢,他似乎想起什么来,“立刻传大庭长入宫。”

“是!”

一个时辰后。

“呼!”

张斐一个劲地抹着汗,“真特么不容易啊!”

赵顼听罢,呵呵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啊。”

张斐讪讪道:“虽然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如果辽国举国之力来战,那大家都没得选,但这不大可能,所以他们肯定只会一支兵马来进攻边州,对于我们而言,只要首战防守住就是胜利,如果这都不敢赌的话,那也太窝囊了,只是说我不会打仗,只能依靠前线战士,我就怕他们一触即溃,好在这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赵顼哈哈一笑,又问道:“下一步?”

张斐立刻道:“宣传,必须狠狠地宣传,此战的作用其实不在于杀了多少辽兵,取得多大胜利,而是帮助我们自己战胜心中的恐惧,辽军并非是不可战胜的,到时陛下便可借此废除澶渊之盟。

这首战就获胜,而且是凭借着火器,这本就能够给辽国巨大的震撼,更让他们知晓,他们是吞不下我们的,这时候我再将情报上交给辽主,辽主一定会先改变战略,先以内政为主。”

赵顼点点头。

翌日。

这天刚亮,所有百姓全都来到街道上,议论前线传来的大捷,目前他们只是收到风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就在当日下午,新闻报上便刊登了此次大捷消息,这可就是官方确认,并且在报刊上大肆吹捧火器。

京城的百姓顿时受到极大的鼓舞,载歌载舞,庆祝这场大捷。

仿佛他们已经消灭了辽国。

但是朝中却比较安静,甚至都有不人提出质疑,如果辽国真的出动主力大军,不可能这么快开战,而且雄州才多少守军,也打不出这种决定性的胜利,关键其它地方没有传来消息。

就连河东都没有动静。

这真的是“大捷”吗?

哪怕是文彦博对此都非常谨慎。

随着消息不断传来,他们终于发现,所谓的“大捷”,只是一场防守胜利,局部冲突,辽国只是调动幽州的守军,主力都还未上。

但是在舆论方面,仿佛宋朝都已经取得一场决定性胜利。

有不少好心的大臣,赶紧上书皇帝,你可别被别骗了,这只是一场小胜,不是大捷。

殊不知皇帝比他们都清楚。

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不少百姓联名去最高皇庭上诉,起诉辽国不遵守澶渊之盟,擅自出兵,攻打瓦桥关,杀害我朝无辜百姓,要求废除澶渊之盟。

大臣们又傻眼了。

你们这些家伙是起诉上瘾了吧,这也能起诉吗?

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

如果废除澶渊之盟,真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但他们又无法阻止大庭长。

急了!

都急了!

人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怎么办呀!

好在这回张斐没有说要开庭审理,而是直接将此事上报给皇帝。

垂拱殿。

“大庭长。”

“臣在。”

张斐立刻站出来。

赵顼问道:“关于民间针对辽国违反澶渊之盟一事,你怎么看?”

张斐道:“根据证据显示,确实是辽国背盟在先.。”

他话未说完,杨箕便道:“先不提这证据,敢问大庭长,如这种事也能起诉吗?”

张斐回答道:“百姓当然有权起诉。”

“愿闻其详。”杨箕道。

张斐反问道:“你猜赠予辽国的岁币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箕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斐道:“多半岁币都是百姓交得税,而之所以以前百姓也愿意,那是因为他们希望借此得到和平,但如今得不到和平,百姓当然会不满,那他们当然有权起诉。”

在场的大臣们无不认为张斐是在瞎说八道,岁币什么时候是由百姓决定的。

但他要这么说,逻辑上也没有问题,你还不好反驳他,总不能说朝廷不顾民意,就是要给岁币。

朝廷的说法,也是为了避免百姓陷入战火之中。

凡事都得从大义出发。

杨箕指着张斐道:“这分明就是你.。”

“什么?”

张斐笑吟吟地看着杨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