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潮忽地转过头来,双目如火,横眉倒竖,斥道:“滚开!”他头上束发的幅巾掉落,白发披散,湿漉漉贴在面上,面目狰狞。先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圆滑老者忽然变作一头野兽,叫柳一渐也是心下一惊。
海夕池逼上一步,道:“柳长老要夺船么?”
柳一渐回头一瞥,大雨之中,人影幢幢,都朝这边望来。无人举动,都如凝固一般。
柳一渐面色难看,慢慢缩回手。
福运号高低俯仰,冲向前方那团黑暗。大船时而被高高抛起,时而忽然坠落。抛起时人固然站立不稳,似要跟着飞起,跌落之时,却更是惊恐,人如从空中急急坠落,心似要从胸中蹦出。上下起伏之间,是无时无刻不在的横向摇晃。就便柳一明夷与柳一渐这般的高手也要扶住船上坚固之物,一不留神,便是站立不住。
船尾海平潮、海夕池、卢琛平三人却如钉子一般,牢牢钉在原地。
惊涛骇浪之中,花轻语也觉害怕,不知不觉与柴霏雪两人手心相握,都觉对方身子颤抖,花轻语忽道:“你会水么?”
柴霏雪道:“我不会啊,你呢?”
花轻语道:“我想学来着。”
两人对视一眼,虽都觉前景不妙,偏偏忍不住都想发笑。
艄公卢琛平尽力稳住舵柄,额头青筋暴起,忽道:“撑不住了!”
几乎同时,海平潮高声喝道:“放下风帆!”
海夕池跟着吼道:“放下风帆!”
离三人数步之外的浦金泉与浦峰跟着大吼。
十余名船工顶着大风,去到船舷,伸手解开帆索。
海风呼啸,竟是四面而来,巨帆时而鼓起,旋即又被吹回,帆面抖擞,猎猎作响。
柳一渐面色发白,从船头慢慢退下,道:“晚了,躲不掉了。”
柳一明夷道:“飓风?”
柳一渐道:“错不了。海中之飓四时皆发,秋夏为多。土人谓二、三、四月发者为飓。五、六、七、八月发者为台。飓者,具四方之风也。飓风将发,有微风细雨,先缓后急,谓之炼风。”
柳一未济道:“咱们这船够大。”
柳一渐缓缓摇头。
天空乌云浓重,低悬在头顶,抬手可及,滚滚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