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府一间屋子,一位老者端坐在高台之上,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幅画卷。画卷上面描绘的是山川大河,不见边际的云雾延伸至画轴两端,画的末尾浮着一轮圆日。
老者紧盯画卷,慢慢地,他闭上了眼,他的身形也开始逐渐消散,衣物下消去了人的肌肤,浮现兽的毛发。当他再次睁眼时,他已身处高山之上。他人的身形已全部褪去,此刻,他成为一只吊睛白眼的大虫,一双竖瞳紧盯四周。一林鸟飞过,他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慑山林的怒吼,林鸟全被它的吼声所惊吓,冲出山林,乌压压的一片积压在天空。这猛虎趁着山势,纵身一跃,飞扑着冲下山崖,一路上的巨石被他击碎,不知多少石屑被他冲飞。他的眼前逐渐呈现一片蔚蓝,他没有犹豫,一头扎进海中。
他又化作一鱼,在江海翻涌。迎着那波涛,逆势向前。波涛打起的浪花就令他飞跃,腾空而起,变化为鸟,直冲云霄,云雾中翱翔。双翅在云海搅动,围绕它的身形,化成羽衣包裹,那洁白的羽翼和云雾融为一体,鸟儿的血肉逐渐化为云雾,与云海一起流入天际的江涛,直至天的尽头,太阳落海处,云雾在此翻涌。那画卷似乎无法忍受云雾的搅动,纸张逐渐浮现裂痕,渐渐,一声巨响,扑天云雾从画卷涌出,整个房间都因云的冲击产生震动。那云便在房间翻滚,波涛奔腾,他们翻滚成为一漩涡,产生中心,围绕中心又逐渐收拢,凝出人形,成一苍白胡须的老头。他口吐云雾,似乎那铺满天空的云气全部被他收入腹中。他张手结印,端坐在高台,吐出的云气重新被他纳入腹中,他整个人在空中浮起,房间的茶杯,桌椅,画卷随他一起浮空。渐渐,老者落回高台,房间一切恢复原样,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不错不错。”
掌声从门边传来,老者望去,发现门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客人。他向那人脸庞看去,连忙邀请他进屋入座,恭恭敬敬拘了个礼,为他倒上茶,道:“不知府主大驾光临,未有准备,抱歉抱歉。刚才略施小技,在府主面前献丑,惭愧,惭愧!”
“你这化魂,是越发精炼了啊。”
“府主谬赞了,小伎俩,不足挂齿。”林常君站起身,朝他们魂府的府主——西门无庆抱了个拳,感激他对自己这魂法的赏识,“我这一套,若是在门派面前还拿得出手,但在府主面前可就有点不够看了。”
无心接受他的奉承,西门无庆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这么拘谨,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示意林常君坐下。可林常君对这府主的指令无动于衷,在这位恩人面前,他自认是不该和他平起平坐的。
“苏令的事情你听说了吧。”见林常君不坐,西门无庆也不多说什么,调转话题枪头,把今个自己来这的目的扔出。
“劳府主费心,这徒弟,向来不知好歹。仅仅是擒了个鬼帅,还未拿出一点有价值的情报,竟然就张口要求下山。回头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收拾!”
“哦——回头再收拾啊。”
“这......不知府主意思是.......”
“没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常君领命,我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因我是他师傅而心慈手软。”
林常君赶紧应下西门无庆的话。西门无庆对于林常君这套也不是第一次见,他是魂府出了名的护短,他能对自己的徒弟秉公处理?他没现在下山擒拿已是纵容,还要求回头处理。当然,他这府主也没好到哪里就是了。
“那小辈,要我说,就像你。身上一股子劲,装着那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雄心!也难怪你这么喜欢他,护着他。要我说,此子日后必成大器!不会荒废了你这套化魂绝学!”
“府主不要耻笑我了。”
听到府主说苏令的事,林常君也不再抱着常君府主的身份之差,就势在西门无庆身旁坐下,大笑着,再无刚才的拘谨。
“我这徒弟,就是个惹祸精,有点天赋学得了我的绝学。救他还成大器?日后不要惹出祸端,劳烦我这个师傅为他费心就是了。”
“莫说莫说。你嘴上不对这个徒弟放松,可心里早把他当儿子了。还记得那时候我把他领进府中,带给你看的时候吗?还没等其他人看,你就当场收他为徒,这还不够喜欢啊?要我看,你也别再藏着掖着,都把那金蟾那魂给他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化魂绝学全传给他得了!何必只教他一半,只让他学个变化的本领?要我说,这根本不是你化魂的精髓!不如将全部倾囊相授,让他继承你的衣襟,将化魂之学发扬光大才是啊。”
“府主!”林常君收起了笑容。西门无庆见他这样,知是自己触了他的底线,住了嘴,抿了一口茶,不再多说什么。林常君紧盯着西门无庆,一双白眉上皱起波纹。两者保持一段时间沉默,稍后,林常君知道自己僭越,站起身向西门无庆道歉,说道:“对不起,府主,是我冒犯了。但是,有些话我老林是不得不说的。府主,我老林一辈子没出息,没能干成什么大事。早些年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做下那等大逆不道的勾当,惹得各派围剿,本该命归地府,幸得府主搭救,我才能苟活至今日,这一点,我老林感激不尽!愿用这半截入土的残躯为府主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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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无庆听着,不说什么,仍是抿着茶。
“但也有一点,府主你救了我,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落得那般下场的。现在,我哪还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是匹在魂府养着,等待一日归西的老马罢了。苏令那孩子,一股冲劲,天不怕地不怕,这很好,这才是少年英气!要像夜明骓那样,磨磨蹭蹭,扭扭捏捏,作为一名大男子拿不出决断,那像什么话!我老林就爱苏令的那股劲!所以才愿收他当徒弟,把自己这一身绝学授予他。只是,那孩子气像我,心也像我!有股冲劲是好,但过刚易折啊!他就像一头倔牛,不肯让步,认准一个目标向前冲,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只知为那雄心付出,却不懂适当放弃,明哲保身。只怕他最后如飞蛾扑火,葬身在这时代的大涛之中,犯了我当初的错误!”
“所以,你就只教他一个随心变化的化魂?不教他这化为己用的化魂?”
“他会理解我的。”
“会理解你?你既然知道你这徒弟像你,自然应该知道他的秉性。只怕他有朝一日自己悟出绝学,不满你这师傅,以为你有藏手,不肯倾囊相授。日后在外惹出祸端,白费你这一片苦心啊!”
西门无庆放下茶杯,不再停留。林常君想要相送,却被他止住,于是就待在原地朝他离去的身影一拜,不再恭送。望着府主出了门,林常君回过头,盯着桌上摆放着的那张画卷,没有言语。良久,他才喃喃道:“他会理解的,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