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章笑了笑,就将斗笠交给身边的奴仆,回到田埂上自家的牛车上,在奴仆的簇拥下往自家坞堡方向而去。
汉代大家族一般在城内都有房产,不过平日里,大多都居住在宗族坞堡之中。
自黄巾之乱以后,坞堡在北方大行其道,各地宗族自行修建堡垒,有高门大院以及各种防御设施,族人以及收藏起来的隐户奴仆附庸也都居住在其中,结堡自守。
房章家族为清河大族,坞堡为远处山坳下的桃林院落,九月深秋,桃叶都已经枯萎,干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曳,林外错落着近数百栋屋院,占地百亩,可容纳数千人,是房氏宗族的栖息之地。
牛车过了坞堡外的小河,缓缓驶入桃林庭院一处小筑内,回到自己家中洗漱一番,换好衣服之后,房章就准备出门,却在此时听到外面有仆人呼喊。
原来是房章的父亲唤他过去。
房章的祖父房植曾经是桓帝时期的士人领袖,官至司空,父亲房炽康曾为长沙太守,如今老迈辞官回家,房章本人也曾经被朝廷征召为议郎,董卓之乱时就弃官回归故里,听到父亲召唤,房章就来到了厅堂之内。
房炽康已经年近六旬,但毕竟曾经宦海浮沉,素有智慧,为宗族族长,见到房章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然后在席上坐下,便说道:“仲规,听闻青州的陈子归叫你去他军营?”
房章排行老二,有个兄长,不过兄长前些年患病死了,所以现在是房氏唯一继承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事关整个宗族的生死,牵扯到一族数千人的安危。
而现在冀州与青州互为敌对,正在打仗。房氏栖息于冀州,嫡子与青州的二号人物接触,对于房氏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回父亲,陈子归确实邀我去军营叙旧,当年他路过甘陵,我刚好在国相府做客,与他见过一面。”
房章老老实实地回答,大家族家教森严,在家长面前没有说谎的余地。
房炽康严厉说道:“你可知此时若是去见他,若被人知道,甘陵房氏会怎么样?那周家每日可还盯着我们呢,一旦被他们看到,告到邺都,一个通敌之罪怕是跑不了。”
“此事我自然知晓。”
房章沉吟道:“不过故人相邀,不可不去,我决定孤身一人去,看看陈子归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也许我们房家未来会有一条出路。”
房炽康皱起眉头:“莫非你认为那刘玄德可为明主?”
“我不知道。”
房章摇摇头:“只是如今天下大乱,各地群雄四起,乱世之中,我等有田地有存粮的大家必为兵寇所略尔。刘玄德竖起仁义之旗,倒是对我等秋毫无犯,可其他诸侯就难说,若不能依靠一方势力,房氏如一浮萍飘零,随时有倾覆之险。”
作为房家嫡子,房章也许智力还没有到逆天的程度。但好歹是名门之后,祖父为三公高官,自小读书习字,家学渊源,看待时政的角度自然比乡野小民清晰得多,眼光也比常人看得更加长远。
一个有田有粮却没有多少自保能力的大家族在乱世不亚于一块肥肉,今天来入侵的是刘备,没有纵兵劫掠他们的宗族,可不代表别的诸侯不会干。
何况张郃已经给城外的各宗族下达过指令,等秋收之后,就让各宗族缴纳一部分粮食送入城内。
今年的税比往年重许多,以往是收十交一,今年却是收十纳三,可谓相当严苛。
若非青州军忽然进攻甘陵,将城池围住,恐怕城内的收粮官早就倾巢而动,在各乡亭的亭长、乡老以及乡吏的催促下,缴纳今年的粮食了。
听到儿子的话,房炽康思索道:“那王芬擅立伪帝,已是天下公敌,他曾经邀我在冀州出仕,我以老迈为由拒绝,便是知道他长久不了。现今来看,若不依附王芬,刘备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宗族毕竟在冀州,仲规是觉得,此战刘玄德能胜?”
“难。”
房章说道:“冀州之底蕴太厚,哪怕王芬病危,在短时间内刘玄德也难以侵吞整个冀州,而且孩儿还听闻袁本初已经被召至邺城,若无意外,下一任冀州牧便是他,袁本初有大才,他若得冀州,击退刘玄德,应当是无碍的。”
“那仲规为何还要?”
房炽康不解,既然刘备短时间内难以攻破冀州,为什么还要选择依附他呢?
房章笑笑道:“所以我去看看,不行的话自然会回来。”
“嗯。”
房炽康想了想,说道:“可,那你便去罢。”
“唯。”
房章便起身拱手倒退出去。
看着他离去,房炽康眉宇间露出思索之色。
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自然明白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只不过毕竟他们还处于王芬治下,若首鼠两端,万一惹怒了那王芬,整个宗族怕是要受到牵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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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暮这个时候正在营帐内。
最先抵达甘陵的是最近的张飞部,然后是北面的高顺部。
刘备则带着田丰沮授典韦黄忠等十多名大小将领去了平恩前线,至于张辽,现在在陶馆。
才刚到甘陵城外,大军还在就地安营扎寨,陈暮就没有叫来张飞高顺以及军中大小十多名将领开会,刚好路上看到房章,就邀请他过来一叙。
“四将军,那房章来了。”
玄甲亲卫胡勇向陈暮报告,他的兄长胡平已经退役了,在家中侍奉父母,现在只有胡勇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留在身边。
陈暮在营帐中看书,听到胡勇的话便道:“让他进来。”
过了片刻,房章从军营外被胡勇指引来到账内,看到陈暮,拱手笑道:“尚书令,一晃已是六年未见了。”
陈暮放下书,起身回礼道:“难得仲规兄还记得弟,不过我早已不是尚书令,莫再这样喊了,如蒙不弃,唤我一声子归便可。”
“君为朝廷要员,我不过乡野之民,哪敢称君表字?”
“仲规兄你我朋友相交,岂能在乎俗礼?”
“既然如此,那就恕我失礼了。”
“哪里哪里,仲规兄请坐。””
两人客套完,这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