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光穿过稀疏云层和没有拉紧的百叶窗帘,照在方自归办公室的墙壁上,在插着许多小红旗的欧洲地图上,清清楚楚地投射出金光闪闪的,好像一把宝剑似的光影。
办公室内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有方自归的心在微微颤抖着,还有墙上那个白色石英钟的黑色秒针,有节奏地一格一格跳动。房间里出奇的寂静,秒针跳动时发出的极微弱的“哒哒”声,无法打破这种寂静,反而把沉思中的氛围烘托得更加寂静。
方自归发着呆,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太“住相”了。
《金刚经》说,不住色声香味触法,色身是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本质,这种本质,近似于人们常说的灵魂,而云儿,是方自归三十六七年的人生中,遇到的唯一有灵魂伴侣感觉的那个人。
方自归渐渐想到,丁丁做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都能够做到“不住相”,近二十年来一直爱着一直和另外一个男人睡觉的甄语,一旦甄语有了档期,丁丁就义无反顾地满心喜悦地娶了她,那自己为什么……非要执着云儿这几年的蹉跎呢?
应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起来:“曾经有段时间,我很看不惯中国女留学生傍老外,这就是不成熟。现在回想起来很可笑,这种心态就是表面上的自傲掩饰内心里的自卑,还是因为你内心不够强大……”
游梓晖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那时候我身边看一看,说实话,那时一个人在美国也是孤单寂寞,我左右一看,最适合结婚的就是她啦。其实我和她分分合合几次,中间都有各自的男朋友女朋友。所以,就是一冲动,就结了。如果拖过那个时候,会不会结婚真不一定……”
自己的声音也出现了。方自归在恍惚中看到,自己和余青坐在一个很文艺的酒吧里,自己对余青说:“对于我们男人比较花心的本性,对于我们男人的基因居然在公元二零零六年还如此落后,我做为男人的一分子,郑重地向你们道歉……”
方自归突然意识到,如果不能谅解云儿的过去,自己当年对余青的道歉,其实是不真诚的。
方自归紧接着意识到,云儿是完全真诚的,她把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都说了出来,而自己那么多年曾经混迹于各种娱乐场所的那些烂七八糟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云儿还是勇敢的,她一旦想清楚了,就大胆主动地说她对我的爱无有恐惧......云儿还是意志坚定的,因为我开玩笑说她胖,她一个多月就减肥减成了窈窕淑女……
很多事情,就是个缘分。
大街上的确都是人,可是能和你有缘同路的人非常非常少,甚至在某段时空里只有唯一的选择,甚至某段时空里根本找都找不到,只有一团黑暗……方自归渐渐觉得黑暗的心里面出现了一道光。
方自归拿起手机,拨打云儿留给自己的国内手机号码,手机竟然接通了。
方自归的声音有些颤抖,“云儿!”
“我是德缘妈妈,你是……”
“我是德缘的朋友。伯母您好,请让德缘接一下电话好吗?我有要紧的事和她说。”
“德缘已经去机场了。”
方自归心里一惊,“她要去哪里?”
“她今天回德国。”
“请问是哪个航班?”
“法航飞法兰克福的,十二点二十分起飞。”
“谢谢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