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林由衷地感到幸福,也由衷地感谢父亲——他知道自己今日所获得的一切幸福皆是由父亲而来。
当年的那场灾病虽被范禹破解,但得过此病之人都落下了后遗症,他们已衰竭的肝脏再难好转。范林十八岁时,林掌柜与其夫人先后离世,皆是由此后遗症所致,而世事无常难料,在他二十二岁时,林家千金也病逝西去。
范禹范林二人痛不欲生,本是完美的一个家就此只剩下父子两人整日里魂不守舍——人情的温暖似乎永远敌不过天道的无情。
直到有一天,范林发现范禹的一头黑发已白了一半,他忽然明白他引以为豪的父亲已老了,也累了——他决定振作自己,他若继续沉浸于悲痛,他便会失去他最后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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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范林开了一坛好酒,与范禹久违地父子对饮。他们不停地喝着酒,也不停地说着话,范林一会儿说到幼时在学堂的趣闻,一会儿又笑说哪几位富家好友的妹子相中了自己,范禹也笑谈自己当年与妻子的相识与花前月下——范林发现父亲额头上的皱纹似乎微微少了一些。
范林喝到微微醉时,范禹说道要去灵堂与妻子喝一杯,让范林早些回房休息。范林回房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想到父亲方才已有醉意,担心醉倒在灵堂中,便忍不住想去灵堂看一看父亲。
范禹没有醉倒,他依然在不停地喝着酒,也不停地说着话,他几乎是悲哭一声,再说一句话。范禹似已真的醉了,他不停对着岳父岳母的灵位道歉,面向他夫人的灵位时,他似乎悲愤难当,居然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他只是不停地喝着酒,说着自己的罪孽。
原来当年他被逐出阙城后,立誓要扬眉吐气地回去,他四处求学,学到多位医道名家之长,又自学经商,倒卖药材。皇天虽不负有心人,却也难改变一个人的人心。当年林掌柜对范禹的羞辱深深刻在他的心里,他决心要以一个更光辉的形象回到阙城,于是阙城就发生了当年那场灾病。范禹终于成功了,他终于以一个伟大的身份回到了阙城,但他也付出了家人的生命——一切皆是因为一个人的虚荣心与自卑。
他失声痛哭,若不是因为他,恐怕林家三人并不会早早过世。
门外的范林瞠目结舌,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父亲,范禹那光辉伟岸的形象已在他心中崩塌殆尽。他冲进灵堂,厉声呵责他本来最敬爱的父亲,父子的关系也当场决裂。
事情败露,范禹羞愧难当,当场服毒自尽。这一刻,范林已再流不出一滴眼泪,这个完美的家已只剩下他一个人,一个偌大的范府也只是飘荡着无尽的寒冷与空虚。
范林离开了家,终日流连于青楼与酒楼,若是银子用尽,他便露宿街头。他不愿再回家,范府已不是他的家,那里没有他的家人,有的只是悲痛的回忆。
成日流浪在外,范林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他不再是那个才高八斗的才子,也不再是那个范府的医道骄子,他昔日的好友一一离他而去,他上门想要借一点酒钱时,换得的只是昔日好友的无情嘲讽。
在一个雪夜,范林冻倒在路旁,他自嘲上天终于要终于要结束他悲惨的一生了。就在他已忍不住要合上眼时,他感到嘴里被塞入了一块热物。他又重新睁开了眼,两个与他差不多脏的乞丐蹲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大块狗肉,范林这才嚼出了口中的狗肉味儿。
“你是范公子。”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乞丐说道。
范林如一只中了箭的鹿,转身就想逃走,但他此时实在太虚弱了,只是转个身的力已让他摔倒在地。
“你认错了人。”他答道。
那年长乞丐道:“我不会认错的,有一次我在翡翠居门口乞讨,范公子不仅给了我银子,还请了我一大碗红烧肉与一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