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遥环视周围,将每一个人的面容印入心底,面上没有半点愤恨,心里也没有半点哀怨。
很奇怪。
她竟有一种即将解脱的释然之感。
“月遥自小生长在净月宫,有幸与各位同门共同求道多载……”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也解下了那始终解不下的“枷锁”。
是。
她终于解下了自己的“枷锁”——无论她最后有没有勘破心关,但一切的心障都会随着死亡而彻底消散。
“各位或以月遥为本门之耻,但月遥却视各位为至亲之人……所以月遥既不想沾亲人的血,也不想亲人沾月遥的血。”
话音一止,月遥已向山道外纵身一跃,在转瞬间消失于山间!
扑面而来的冷风如刀锋利,但月遥却努力睁开双眼,似乎要将这最后看到的世间光景尽收心底。
这一刻,一幕幕往事如奔腾的浪花,在她脑海中不断涌现。
她看到了师父那张严厉面容下的慈爱,看到了姐姐那温暖如春风的笑颜,看到了那个喜欢跟在她身后要零嘴吃的知秋……
对了,她还看到了……
他。
在那听涛峰上,他横刀向前,与自己并肩而战。
在那风雪交加的夜晚,他自以为命不久矣,终与自己尽述往事。
在那千里同行的日子里,他一边豪饮、一边咳嗽、一边与自己说着低俗的笑话。
在那磅礴大雨之中,他怀抱婴孩,背对着自己仰天怒笑。
他……他还在那十龙山脉的山洞之中对自己……
月遥忽然红了脸,竟有些羞于再遐想下去。
他是一个飘零半生的苦命人,也是她最牵挂的人——如今他总算有了一个值得他的人生。
——他虽坏了自己的平常心,但毕竟让自己明白了何谓活着。
月遥发现自己这一生虽然短暂,但总算问心无愧。
——谢谢你……
——夏大哥……
月遥在心里默念一声,随后满足地合上双眼……
“七师姐!”
知秋终于发出一声惨呼,如若疯癫扑倒在山道边,望着那山间的浮云,任由泪花填满眼眶,奔流而出。
拂月也是当场愣住,显然没有料到月遥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本门罪徒月遥自知罪不可恕,已自裁以净生前罪孽……”
拂月沉沉叹了口气,缓缓道:“净月宫众弟子听令……启程,回紫竹林。”
临走之际,拂月最后看了眼知秋。
年少的知秋依旧沉浸于巨大的悲痛之中,痴痴地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崖底,似已变成一个呆子。
拂月深知知秋与月遥之间的交情,所以竟是没有多说一句。
这一行人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就仿佛她们从未现身在这山道上一般,而山道上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那崖边的野草上分明沾着少女的泪滴,这恰恰是证明一切都发生过的证据。
良久。
知秋缓缓起身,迎着初生的日辉,看着那个背对朝阳的身影。
夏逸毕竟来了。
来的也不只有他——他的怀里还躺着一具已然冰凉的尸体。
看清夏逸怀中之人的面貌后,知秋当即面色一白,失声道:“师父?”
她连退数步,指向夏逸的那根手指也跟着颤抖起来:“你……你……”
“我记得你,你是昨日站在遥儿身旁的那个小姑娘。”
夏逸如此说道,随即又视线一沉,看着怀中的拭月叹道:“拭月前辈于一个时辰前得道仙逝……你既是净月宫的弟子,正好将她的遗体带回去。”
知秋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夏逸见这少女如此模样,心中顿生莫名不安,又见她眼角挂着泪滴,不由问道:“此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知秋登时泪如雨下,扭头看向崖畔,声泪俱下道:“七师姐……七师姐,她……”
夏逸的脸色变了。
“遥儿?她……怎么了?”
残阳如血。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的云霞染得一片火红,仿佛在与夏逸做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