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
祥云班里掌声如雷,就在一墙之隔,凶神恶煞的护院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推到地上:“快滚快滚,也不照照镜子,这是你能来闹事的地方吗?”
书生忍痛辩解:“我上个月给你家老板送了自己写的词,他说我写的不好退了回来,可今日台上唱的分明大半都出自我手,你们却说是其他人写的,这究竟是何道理!”
“放你奶奶的屁!你算哪根葱,这可是钱老板专门为毕老板填的词,他是什么人物,还能抄了你的?”
另一个人啐道:“就算是借鉴了一点,那也是你的荣幸!我看这酸货就是想要钱才来攀扯,和他废什么话,直接撵出去,剁他一只手,看他敢怎样!”
书生眼睁睁地看着闪着寒光的菜刀向自己逼近,两个人用挣脱不开的力度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拽,吓得直哆嗦,心下一片绝望,无比后悔自己因为一时气愤忍不住指出来的行为——他怎么就不能忍忍呢?
这书生只是个两袖清风没有丝毫背景的穷书生,之前也不过是想赚点银钱贴补家用才突发奇想地试着写戏词卖给戏班。他本来也没想着一次就能成事,被祥云班退回也没有气馁,何曾想到这次路过祥云班恰好听到他们新排的曲子,他越听越耳熟,这分明大半都出自自己之手,既然用了自己的东西,为何不仅不给钱,还说是别人写的呢?他年轻气盛,更兼从前一心读书,不懂弯弯绕绕,只想给自己讨一个公道,又怎么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
他嗫嚅着湿了眼眶,想说他不要钱了能不能放自己走。心里一个声音让他硬气点,不要堕了读书人的意气,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磕头也好,认怂也好,只要能保住手,让他干什么都行——他何尝不想硬气,可他是一个还没考上秀才的读书人,如果真的被人砍了手,这辈子都毁了!
“住手!”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一声清喝拯救了他,书生不敢睁开眼睛,生怕这是一场未醒的噩梦,直到那声音的主人走到他面前,他闻到一阵说不上来的好闻的气味,这才小心翼翼,试探般地掀开眼帘——他见到了此生所见过的最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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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钱先生错了心思,刚才那两个人也是他情急之下出了昏招。”
书生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心已经飞到了天边,只看着那人的润泽的薄唇一张一合:“抱歉,我没有办法逼他澄清,他在这一行做了很久,和很多戏班都有联系,硬逼他坏了自己的名声只会落得鱼死网破的下场,我倒是不怕,可对你来说没有好处,毕竟你是个读书人,若实在不满,待你将来高中再回来报复也不迟。”
“不过,我替你把钱要回来了,他还添了些做封口费。”一包银子被推到书生面前,书生却只注意到了那只白暂纤丽的手,那人看到他呆呆的,以为他不满意这个处理,又加了一句:“回去好好读书吧,你记住,别人替你求来的叫施舍,你想要的公道,只能凭自己的本事去挣。”
“我......”书生见那人要走,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突然出声道:“我听说,每次有新曲子排出来,你都会第一个给作词人听?”
那人没有想到书生缓过劲儿来之后会提到这个,微感诧异,不过倒没有拒绝,他的目光在自己的房间里扫了一圈,挑出一支形状古朴,男女皆宜的梨花木簪抛给书生:“接着。”
书生笨拙的伸手去够,谁知越急越乱,竟是没有接住,掉到了桌椅的间隙,他手忙脚乱地蹲在地上捡,脸都涨红了。
“嗤。”
书生听到了那人的笑声,低低地接近其音,却叫人耳廓酥麻。
“往后,只要戏词出自你手,你就可以拿着它过来听戏。”那人璀然一笑,令周围万物失色:“不过,你若还想写词,最好先给自己取一个笔名,否则倘若你以后真入了仕途,怕是会有影响。”
那一刻,书生脑子里只有一句诗——柳叶开银,桃花照玉鞍。
“桃林客,如何?”书生忽觉羞涩,低下头不敢看他:“在下......在下可否有幸得知姑娘芳名?”
“我不喜旁人叫我姑娘。”那人语气中隐有不悦,但这不悦却不是冲书生来的:“罢了,看来我果然还需要更出名一点。”
“毕罗衣,”戏台的浓妆也掩盖不了他那独一份的神韵:“记住了,我叫毕罗衣。”
“......嗯。”书生偷着向上瞟,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毕罗衣——这三个字,他记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