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员外点的这出《珠帘寨》,今日要演的一共两折,第一折讲的是黄巢起义,唐僖宗逃至美良川,派程敬思到沙陀国李克用处搬兵。李克用记恨曾因失手打死国舅而受谪贬,不肯发兵的事。第二折是程敬思与大太保商议串联李克用的二位夫人挂帅,传令发兵。
因是为周员外祝寿,演出的老板都是来自长青湖一带各大戏班的王牌,饰演李克用和程敬思的两个老生分别出自祥云班和婺城另一个比较出名的戏班,原本说是让兴宁馆的冰茶儿串一把旦角,扮演第二折里李克用的夫人曹玉娥,谁知他竟死在了长青湖上,自然,对外兴宁馆只说他是“贪玩落了水没的”,于是祥云班班主便安排纪晓棽接下了这个救急的活儿。不过纪晓棽今日当然不会只串这么一场,据客满斋的老板所说,纪晓棽今日特意准备了一折新词要清唱献礼,别人暂时看不出什么,郑适倒是对纪晓棽的出场十分期待,自台上两位老生开嗓来,他已经问了客满斋的伙计好几遍了。
“想老夫当年从婺城走出去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平矮土房,唱戏的老板就在菜市口堆放货物的台子上唱,虽没有如今这般美轮美奂,却是另有一番味道。”周员外捋着长须感叹:“这些年真是大变样了。”
张姓富商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唱戏的人变了,可这好戏文却是经久不衰的,可惜近年戏班子一个个都去琢磨新戏了,从前我们听惯了的这些倒没以前的出彩,听着不过平平罢了。”
台上一阵流水的鼓点,扮演李克用的老板扮相威武霸气,开口唱:“太保推杯换大斗,李克用跪席间脸带含羞。当初不该摔死段国舅,唐王一怒要斩人头。若不是恩官来保奏,那有克用活命留。似这等天高地厚的恩少有,这一杯水酒你要饮下喉。”
周员外见我干坐在旁边,和蔼道:“净月小师傅对戏曲可有研究?”
经过那一夜的恶补,我如今倒不是对戏曲一窍不通了,不过也不欲再行卖弄,谨慎道:“只是略知一二罢了,若叫小僧像您二位一样品评却是绝对做不来的。”
“哈哈,无妨,无妨,今日本就是老夫硬把你拉过来,若有不自在尽管和老夫说。”盯着周世乡冒火的目光,周员外在我手上轻轻拍了拍:“这戏倒不难懂,你且听听就明白了。”
我心中雪亮,他点这出戏并不是无的放矢,或许里面便藏着他对我如此热情的原因。
台上了另一位老生接过金盏:“……甲子年间开科选,山东来了一生员。家住曹州并曹县,姓黄名巢字举天。三篇文章做得好,试官点他为状元。帽插金花游宫院,宫娥彩女笑连天。圣上见他容貌丑,斩了试官免状元。斩了试官不要紧,免了状元起祸端。祥梅寺,造了反,将我主驾逼在那西岐美良川。学生到此无别干,一来是搬兵二问安。”
师威在旁边自斟自饮,听到这句冷笑道:“叫我说,那唐僖宗不过是自作孽罢了,十年寒窗何等辛苦,黄巢多年落榜,好不容易得了个武状元,仅因貌丑就被免了,让人如何服气!若我是李克用,必助那黄巢杀进长安城!”
知县慢腾腾的滋儿了口茶:“师大人慎言,这虽是前朝之事,不过古今相通,还是莫要说的太绝对的好。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大人是借戏喻己,对什么人心怀怨怼呢。”
师威双眉一竖,半晌哼笑一声,故意把手放在眼前做出张望一圈的姿态:“呦,刚才是你在说话啊,半天没找着人,吓了老子一跳。”
“你!”知县重重把茶碗往桌上一搁,他生来五短身材,跟常人比都差点,更别提师威了,他站起来还不到师威的胸高。别高看男人的心胸,只需这一个原因,就足够他看师威不顺眼了。
“怎么还不上茶!”知县虽厌恶师威,却也只敢耍些嘴皮子功夫,毕竟师威的块头和武力摆在那里,自己恐怕还扛不住他一拳,自然不得不低头。一口气这里出不来,自然要往别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