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瑾萱回头,看到了那一张她不会忘记的脸。
“是你?”
少年越过她的肩膀,拿过她面前的东西,向商家付了钱后,把那物件递到了她的面前。
“给。”
梅瑾萱睁大眼睛手足无措:“我不是......”
少年歪头:“你看了那么久,不是想要吗?”
说着他把东西举到眼前:“是挺可爱的,和你很相配,送给你。”
然后,他就把它插进了梅瑾萱的发间。
梅瑾萱抬手去摸——那是一只不算精致昂贵但很可爱的绒花双兔簪。
那天之后,梅瑾萱偷偷打听过京中的勋贵后代将门子弟,倒不是有什么妄想,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如果可以,远远再望一眼也好。但奈何,那少年再无音讯。
而多年之后终于有机会再次相见,便是封后大典之上。
镇国公府嫡长女,威远将军于寰忠的外孙女,皇后沈氏,沈星辰。
梅瑾萱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
“你来了。”
推开寝室的门,梅瑾萱一步步向床榻走去。
用着最昂贵的灯油,一室灯火通明,但她却还是觉得照不亮床上的人。
沈星辰平躺在锦被里,长发被宫女梳理整齐压在脑后,如果不是脸上毫无血色,看起来跟常人无异。
沈星辰看到梅瑾萱的第一眼就笑了起来。
那笑容中没有生命濒临尽头的绝望,只有洒脱。
梅瑾萱来到床前单膝跪在脚踏上,看着那个笑容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年冬天,雪地里为她披上衣服的“少年”。
沈星辰把手抬起来,手里握着一枚碧绿的翡翠,递到梅瑾萱的面前。
“这个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也没有别人可以给,若是不嫌弃,你就留在身边吧。”
梅瑾萱下意识接过来。那翡翠被雕成一个平安扣的样式,玉璧上还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像是佛经。翠绿通透,莹润无瑕,一看就是被人贴身收藏,时时把玩的珍爱之物。
沈星辰见到梅瑾萱没有拒绝,笑得更开心了。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梅瑾萱的脸,帮她擦掉滚烫的泪珠。
“别哭,也不要伤心太久,我只是可以回家了。他们已经等我太长时间了。”
梅瑾萱握住那苍白的手,她想说,别胡说,我一定会救你的;她想说,没事的,你一定能好起来的;她还想说,别走,别离开......
但她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除了泪水汹涌,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星辰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眼里终于有了不舍。
“其实,进宫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你。只是看着你想装成不认识的样子,我就没有靠近,也假装不认识。对了,我还记得...那年去往龙兴寺的山路上,你穿着青色的披风,披风外面有一圈白白的毛。你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我,我当时就想起来我家里的那窝兔子。就跟你一样,毛茸茸,呆呆的,很可爱。当年我祖父病逝,我不得不回京。看到国公府那些人我就厌烦,京都里的人我都不喜欢,直到遇到了你。”
沈星辰说着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拍了下梅瑾萱的头发,
“小时候夫子教我们《左传》,有一个词叫‘冬日可爱’。我当时不懂,觉得太阳有什么可爱,但看到你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真的有一人,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温暖,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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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瑾萱眼泪流得更凶,她把沈星辰的手贴在脸颊上感受着那仅余的温度。
沈星辰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有努力想保护我。想来...我真是没用。现在,我要回家了。我没有别的东西,唯独能把这个玉给你...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安...顺遂......”
沈星辰还有很多想说的话。比如,以后不要总是勉强自己。她知道梅瑾萱其实是一个很敏感很柔软的人。还比如,以后不要总逼迫自己,逼着自己冷硬,逼着自己凶狠,逼着自己去做那些不愿意做的害人的事。梅瑾萱太紧绷了,她怕她终有一日会崩断,她想让她放松一些。
可是,现在的沈星辰已经没有力气把这些话说出来了。她只能尽力睁着眼睛,注视着梅瑾萱的脸庞,好似要把她的样子记在心里。这样,就算到了黄泉路上,也不会忘记。
真是可惜啊,沈星辰想。
为什么这些年就错过了那么多时光呢?为什么就没有多说两句快乐的温柔的话呢?
可能是因为最开始入宫的自己心如死水,可能是因为在这宫里待得越久越能体会到帝王的忌惮,也可能是她察觉到梅瑾萱之于帝王究竟代表着什么。她察觉到梅瑾萱的背负的东西,也察觉到她的顾忌,所以才不敢亲近,总是保持着一个安全的疏远的距离。
愈是珍重之物,愈是心生胆怯。
深刻在梅瑾萱记忆中的眼睛越来越黯淡,最后慢慢闭上,再也不会睁开。
这只属于西北的苍鹰终于挣脱囚困她的牢笼,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草原。
她现在一定是开心的,不然为什么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呢。梅瑾萱想。
就像沈星辰说的,她只是和她的家人团聚了。
元平四年,皇后沈氏病逝,年仅二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