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见了面才知道。”
一行人边说边走,在宫门口分别。
福聚楼——京城第一酒楼。
许宴知跟着引路的小厮一路到雅间。
“在下杨帆,见过许大人。”
面前的青年面色苍白,确实是久病之人的模样。他的衣袍料子普通,甚至被洗的发白,他将头发束起只用木冠固定,身上散发的是药味夹杂着寻常熏香的味道,他将脊背挺的笔直。
他虽有病相但眉目清明,模样清润俊朗,嘴角噙着淡笑。
“不必多礼,坐吧。”
许宴知没穿官袍,是特意换下后才来的。她唤来店家小二将桌上的酒换成茶,“饮茶吧,不必饮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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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宴知留意到他闻此言后有放松之色,朝他笑了笑,“你不必有所拘束,今日约见只是我个人所为,不关乎朝堂纷争。”
他也笑笑,“许大人,我倒希望能与朝廷有关。”
“你若对朝廷有何看法,大胆说便是。”
“沅朝目前没有外患,却有内忧。看似是百姓安乐的太平之景,实则由于朝廷党派之争牺牲了不少百姓,明争暗斗最后苦的都是百姓,可惜不斗不行,天下只能有一个人做主,只有权力统一在一人之手才能让百姓安生。”
“就说我叔叔,”他提到杨禄时眼底划过明显的厌恶,“他是站在柯相那边的,可惜柯相再如何也只是臣子,天下难道会让一个为臣者当君主吗?再者,柯相如今真的有能力为君吗?他也上了年纪若真拼到一个君位又能在那个位置上待多久呢?他一死,君位就是柯雍的,那他更没有为君的能力,这天下算是毁在他们手上了,百姓更是受难。”
“再说瑞阳王,”他端起茶盏抿一口,润了润嗓子再次开口:“瑞阳王是个将才,但不见得合适为君。带兵之人戾气太重,难免落的残暴之名。况且,瑞阳王重武,若他当政那文官的下场就不言而喻了。朝堂失衡,百姓受苦。”
“而那想分一杯羹的太后娘娘,世人都不曾听闻她有何政绩,一旦当政天下难免陷于混乱,很难调动官员,官员不动,百姓的问题就无法解决,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最后是圣上,”他看了一眼许宴知,说:“许大人既容我说到这,我也就不怕被治个大不敬之罪了。”
“无妨,你且说说。”
“当今圣上虽贵为天子,但在我看来也不一定就是最适合的人,只是相比前三位他是真的想为百姓做事的,前三位为争权罔顾的人命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在他们眼中人命如草芥,轻如鸿毛。只是圣上的羽翼不够强大,似乎心腹都是青年官员,与混迹官场多年的老臣相比总会有不及之处,若是真要为天下而赌,我会压在天子身上。”
杨帆的话很有见地,直白的,一针见血的。
“杨禄是你的本家叔叔。”许宴知只说了这么一句。
“叔叔?我爹当初就是不愿与他同流合污才宁愿到偏远地方做官也不愿留在京城。若我身子骨争气,我也不会留在京城。”
许宴知指尖抚着扳指,“你可知我为何要见你?”
他突然有些丧气,“知道,他同我说了推举做官之事。”
“丧气什么?”
“我很清楚,他也很清楚,你不会同意的,我跟他是本家。”
许宴知笑言:“你不是我,不要替我做决断。”她端起茶盏,“这杯茶是我敬你刚才那番话,光禄寺卿这个位置不是这么容易坐的,你自己要多琢磨琢磨。”
杨帆眼眸一亮,激动的站起身来,“许——许大人,你的意思是,真让我当光禄寺卿?”
“怎么,还不端起你的茶盏?”许宴知扬眉一笑。
杨帆赶紧端起茶盏,豪气云天的将茶一饮而尽,他冷静下来,“许大人,我还是有一事不明。”
“为何我要任用你?”
杨帆点点头。
“刚才那番话若是杨禄教你的,他也不会站在柯相那边。我始终认为你是你,他是他,虽都是杨姓却各有差别。你也知道,你是个风险,但我想赌一把,就像你说的,为天下人赌一把,但愿你能承得起我的信任。”
杨帆将茶盏放下,走到许宴知的对面,郑重的朝许宴知跪下,他的额头贴着地面,声音坚定的说:“杨帆,定不负许大人。”
许宴知将他扶起,笑一声,“我不会逼你站队,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心而论,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对得起你的初衷,做你认为是对的事。”
她拍拍杨帆的肩,“别急着高兴,我信你,可别人不一定,今后每走的一步路你都要考虑清楚。”
“是,我知道了。”
“行了,我这就走了,这菜你别浪费了。”许宴知说。
“许大人你不吃吗?”
“不必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我送送许大人。”
许宴知按住他,“送什么送,你吃吧。”
许宴知出了酒楼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可她做不到养神,心中思绪万千。
杨禄恐怕也没料到她真会推举杨帆,那杨禄徇私的名头就坐实了,就算她不说什么别人也会议论纷纷。
薛城呢?柯相明摆了要试探,该如何应对呢?想到这她突然笑起来,若是她跟薛城一直把这对立的戏演下去,但又不动他呢?柯相无非就是想借她的手除掉薛城,若她跟薛城对立却不对他下手,柯相就借不了她手。
许宴知揉揉眉心,杨帆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靳玄礼的身边只有薛城算是老臣,其余最大的李忠明不过二十有六,就连靳玄礼也不过二十有四。
她又觉得,倒也未必。
世事无常,且看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