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神通总也瞒不过前辈,但在人间奔波不停,维持土楼存世,不是轻快活计,仅能盼着到闲暇得空时,能来此小憩,顺带捋顺念头,以免忘却旧年事,暂且从繁忙世事脱身,图个清闲自在。”
分明是难言盛景,分明日头和煦,从外而内金丝穿透水气薄雾,落在陈笑霜脸上,后者神情却不剩什么欢喜,眉眼微低,面庞不过是才知怀春的少女模样,可惜神情萧索,偏与面皮衣裳格格不入,相去甚远。
山涛戎起身向四周眺望,不知此地有何许
高,但向下看去时,就觉云雾穿行树冠之下,前不见高山顶峰,后不见琼楼玉宇,超脱五境之上穷极目力,亦仅能瞧见南边远处,似有连绵小丘,这才发觉大抵便是那座于天下甚富盛名的画檐山,难得有些愕然。但即使是到山涛戎这等年岁境界,都不知应当如何接过陈笑霜的话头,世人往往是如此,清高傲然立于事外时,指点江山,全然不晓得何谓设身处地,共情共性,纵使是竭力将自个儿当成旁人,亦未必有合适的解法。恐怕当世无论谁人前来,都难以知晓这位难寻踪迹的土楼共主,这些年月来是凭何等坚固的心念苦撑到眼下年月。
五绝之首有此等修为,不是俗人,而陈笑霜亦非俗人,两位本该在人间超然的通透人,待到解结时候,同样无从下手。
古树之外几里处,挑南山依旧披着蓑衣斗笠,肩头扛着竹扁担,取溪水清洗黄犬皮毛,那头立起时同人一般高的黄犬倒是乖巧,任由汉子摆弄,山溪冲刷浑身皮毛时,还要耷拉起舌头,模样相当舒坦。
知晓这头黄犬的,都避之不及,生怕遭惦记,即使在修行道上已闯出名声的高手,亦要躲藏许久。挑南山平日虽木讷。但最是亲近这头黄犬,倘如是当真出手敲打,得罪在五绝之中的挑南山,担待不起,可要是任由黄犬撕咬动作,怕是寻常修行道里的高手都未必能胜过其满口尖
牙利齿,因此打狗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唯有东躲西藏,不招惹最好。
汉子与黄犬皆无甚伤势,但不远处躺到溪水侧的童子韦尚,脸上却是一处青一处紫,甚至走动时节都是有些跛脚,似是遭人毒打,故而有这般凄惨景象,正有气无力躺在溪水旁,时常朝溪旁的挑南山张望打量,越想越是气闷。两人入大元后先后见过剑林宗宗主与那位南公山的小徒弟,而后才是折返去往靛苹江处,却不想半路恰好遇上外出找寻土楼共主的山涛戎,得知两人不曾同云仲计较,当即就将韦尚痛揍过一趟,本欲下手更重些,但得知二人替剑王山那道人讨来了柄好剑,才略微消了火气,携两人同来。若非如此,韦尚总觉得这位总记恨自个儿时常假扮其模样的山涛戎,恨不得打自己个筋断骨折,才算解气。
可转念再想,挑南山从头到尾都不曾受过一句责骂,狠揍皆落到自己一人身上,怎么都觉得憋屈,咧嘴起身,前去溪中使双手捧起溪水,抹了把脸,才重新又坐回原处。
不远处的挑南山刚将手抬起,欲同韦尚知会一声,面皮抖了两抖,向黄犬脑袋上削了一掌,还是不打算点破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