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公沙·德西劳的反问,陈雨有些不悦,暗中捏紧了拳头,要不是担心无人指点铸炮,按他以往的行事风格,早就揍人了。
听了陈雨和陆若汉等人的对话,再仔细打量一番葡萄人之后,顾大锤一头雾水,插嘴问:“陈百户,这些黄头发蓝眼睛的是不是夷人?你把他们带到咱们千户所干什么?”
陈雨回答:“千户大人,这些确实是夷人,是从南方的澳门来的,原本是为前登莱巡抚孙元化效力。我带他们来,是雇佣他们为咱们千户所铸红夷大炮。”
听了这话,顾大锤震惊了。澳门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但是铸炮这个计划着实吓到他了,千户所是什么地方,穷的鸟不拉屎,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居然敢染指铸炮这么高大上的东西?
他吃惊地说:“我知道你从私盐上面弄了一些钱,可是对于铸炮而言,只怕也是杯水车薪吧?我虽然没碰过红夷大炮,可是这玩意听说比卫城城墙上的碗口铳弗朗机可贵多了,一门怕是要好几千两,你是银子来的轻快花起来不心疼吗?”
陈雨很难向一个一辈子都在卫所里打转的世袭武官解释他的远大志向,只能含糊地说:“眼下也只是训练一批工匠,把架子搭起来,没说要大规模铸炮,花的钱暂时还是有限的。再说了,孙元化孙军门钻研铸炮之术小有所成,就此泯灭也实在可惜,这也是新任山东巡抚朱大人的意思。”
顾大锤捕捉到了话里隐含的信息,眼睛一亮:“你是说,这次平叛大帅朱大典朱军门授意你这么做的?”
陈雨见他有所误解,也不解释,顺着话头说:“正是。朱军门苦于山东战乱之后百废待兴,腾不出手,便授意属下来操办这事,他会给予大力支持。将来若是铸成了炮,可是要送几门去济南府的。”
顾大锤虽然老练圆滑,是个官场老油子,但毕竟格局有限,山东巡抚这样的高官是他只能仰视的存在,听了陈雨的话不疑有他,心里打定了主意:既然是朱大典交代的差使,一定要想办法参与其中,只要抱住了这根大腿,什么威海卫指挥同知山东都司指挥佥事,都是浮云,自己岌岌可危的官场之路似乎又看到了曙光。而对于能够与朱大典搭上话的陈雨,则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又提升了。
想到这里,顾大锤热情地说:“既然是朱军门交代的事,作为本所千户,也是义不容辞。这些夷人是不是没地方住?好办,那就先住我府上,反正偏院还空着好几间厢房,我命人打扫一番,今天就能入住。至于饭菜就更不用担心,叫我家里的厨子专门给他们做便是。”
陈雨很高兴,顾大锤这个提议,无异于雪中送炭,解决了燃眉之急。
“那真是最好不过了。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打扰到千户大人?”
顾大锤笑眯眯地摆手:“不会不会,为朱军门效力,是应该的。”
事实证明,顾大锤的这个提议非常合理,帮了陈雨的大忙。雇佣兵们穿过破烂的街道,来到富丽堂皇的顾府,享受着丫鬟下人的服务,吃着丰富到堪称奢侈的晚餐,个个乐不思蜀,绝口不提刚才那样不满的话了。
陆若汉笑呵呵地对陈雨说:“原本以为明国只有广州杭州京城那样的大城市才有精美的食物舒适的居住环境,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军事要塞也能享用这一切,贵国真是让我们打开眼界。相比之下,在我们的国度,除了首都里斯本,其他城市甚至比不上登州,我的家乡是一个小镇,吃穿用度也远不如这个小小的军事要塞。”
陈雨看着这些人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心里颇为自豪。葡萄牙虽然也是大航海时代早期的海上强国之一,但现在也逐渐衰落了,逐渐被荷兰等国取代,国力衰退之后,港口城市的繁荣度自然无法与中国相比。如果不是明末小冰河时期带来的粮食减产,加上自然灾害和人为的祸乱,中国这个古老的文明古国,绝不会在几百年后沦为列强的半殖民地。
想到这里,陈雨心中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伟大的中华文明和勤劳的人民不应该遭受这样的磨难,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光明转向黑暗的转折点,就应该做点什么,不光要改变自己个人的命运,还要改变这个古老国家的命运,避免被一群通古斯野蛮人用猪尾巴辫子把整个国家带入愚昧和黑暗。
妥善安置了葡萄牙雇佣兵之后,陈雨谢绝了顾大锤的挽留,回到自己的窝休息。这短时间经历了很多事情,打仗斗官行贿挖人,精神一直处于紧张兴奋状态,现在终于能够告一段落,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睡得格外香。
这一觉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睡到自然醒的陈雨精神很好,伸着懒腰出门透气,却发现张富贵带着两个军户早就守在门外,一见他出来就打招呼:“百户大人,睡醒了啊,昨晚睡得咋样啊?”
陈雨笑着问:“猴子早啊,啥时就过来了?”
张富贵咧嘴笑道:“你睡的沉怕是不知道,昨晚俺安排了王有田带着两个弟兄在门外守着,鸡叫之后再由我换岗。现在你不是以前那个穷军户了,咱们这辈子都指望着你了,可千万不能出意外。”
“昨晚一直守着门口?”陈雨闻言有些感动之余,心里也反省起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队伍拉起来了,也应该定下骨干的分工,立下规矩了,否则光靠这种自发的行为是不够的。一支常胜之师,仅仅有勇猛还不行,严密的组织和严格的纪律才是不二法宝。
他沉吟片刻,对张富贵说:“晌午之后,你把邓范王有田蒋邪等人都叫到我家来,我有事情要交代,你也要参加。”
张富贵对他的话从不问为什么,执行力特别强,当下点头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