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便近了落日黄昏时,闵府外鞭炮又响了,劈里啪啦的,大串大串的红纸飘着涌着,冲着屋里来了,闵鸣那时在刺绣,被鞭炮声吓了一跳,不小心扎破了手指,将指尖吸允到唇边,还张望了下,怕被闵宁瞧见。
她在院子里看了看,却不见闵宁的身影,正疑惑呢,抬头一瞧,便见闵宁跟爷爷到了屋檐上,不知何时去的,爷孙俩排排坐,朝着大片大片的黄昏日光。
“唉哟,要不是爷爷我死了,准要去给人家道个喜,沾沾喜气。”
闵贺远远就看见,送亲的队伍排成一条长龙,花轿款款而来,新郎家府上的人不停递着红包,分着红鸡蛋,让老人不住想起了年轻的时候,想着想着,便想到了儿子大婚的日子。
“那时啊,你爹那叫一个羞,好不容易娶到人唐家的姑娘,接新娘子的时候竟然腿软得上不了马,好几次都从马上跌落下来,还得是爷爷我扶着他,他才骑上马去接亲。”
闵贺眸光里止不住地怀念,那一日的一幕幕,仿佛在眼里再现。
闵宁遥遥地看着新郎拉着新娘下轿子,目光有些出神,良久后问:“他们是多久有了姐姐?”
“一年不到吧,也快一年,你姐姐出生的时候,老妈子称了,快八斤重,而且哭得厉害,就给她取了‘鸣’。”
“所以…我就取了个‘宁’?跟姐姐相对?”
“不是,你当时出生的时候,只有五六斤,老瘦了,而且没第一时间哭,你爹娘都慌死了,我就说别怕,好一会后你终于哭了起来,那个时候,你姐姐也刚好哭了。”
闵贺诉说着过去,目光眺望着远方,闵宁也随着眺望,她哭的时候,姐姐也哭了,多么巧啊,就因她没第一时间哭,所以便给她取了个“宁”字,爹娘或许事后才发现两姐妹的名字相对,这般的巧合,真是命中注定。
那个时候,一切都过得很幸福,可是忽然有一天,什么都消失了。
闵宁眸光暗沉起来,轻声问道:
“爷爷,当年的相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闵贺沉默下来,轻声一叹道:
“何必纠结呢。”
“我要离京了,不想就留着这个不明不白。”
闵贺闻言,侧眸看了眼闵宁,良久之后想到了那陈千户,终于松了口道:
“当年相国案,世人皆传,张相国昔年向圣上进言长生不死之法,取悦圣心,为祸朝纲,可事实上,相国并未进言,乃是圣上先向相国提起长生不死之法。”
闵宁闻言,惊了一惊,
“什么…”
一直以来,她都听信了这些传言,并认为一切追根究底都是张相国的罪过。
“宁儿,你不明白,什么张相国,李相国,没有皇帝,何来相国。庆盈二十五年,我与一众锦衣卫兄弟四处奔走,依圣上之令,到古夏之地寻觅,历经两个春秋,终于自涂山一处夏王古墓中寻到了长生不死之法,然而此法可怖,罔顾人伦,甚至可说是遁天妄行之法,于是我连夜禀报张相国,张相国在禀报给了圣上。”
闵贺絮絮叨叨,最后蔚然一叹,
“此法要诀在于斩三尸,所以,圣上杀了老太后,为了隐瞒此事,也便除去了我跟张相国。”
闵宁闻言沉默了一会,尽管事情与她之前猜测的相似,可如今终于从爷爷口中听到,心境还是大不一样。
爷爷本来依命行事,却被处死,连带调查其中缘由的父亲也死得不明不白,娘亲也郁郁寡欢,变故突然而至,过去的日子全都消失不见了。
“不说了,不说了。”闵贺摇着头道。
闵宁微微颔首,长长眺望着京城,她愈发觉得,这里不适合她。
她之后要走,要到江湖去,等他日回来的时候,不打招呼地出现在陈易的院子外,让他看看那时的她到底有多风光,他会不会吓尿裤子,后悔之前那样胁迫欺负她了?
闵贺也随着长长眺望,忽然,他指着京城里最高的楼阁道:
“那座戍楼,爷爷曾经爬过。”
“曾经爬过?”
“风景很好,比这里好,那时爷爷刚来京城,就跟一群同僚喝高了比试,看谁轻功最好。”
闵贺说着,眸里掠起精光道:
“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闵宁挠了挠脑袋,知道这是一句诗,但她读书少,听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