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祖禹看了眼闭目不言的司马光,按下心中疑惑,朗声道:
“宣宗庶出!继位不正!”
赵煦:……
司马光:……
“此非妄言。”
“会昌四年,武宗竭力抑制仇宦,籍没其家。”
“然宣宗继位非但不续奉武宗之政,反而为双手沾满朝臣和皇室鲜血的阉宦树碑纪功,荫其亲党。”
“若非仇氏宦官在会昌末帝位争夺中立有大功,宣宗断不会对其有如此礼遇。”
“会昌六年得到宦官翰林扶持,极力掩饰下却加优容。”
“因李德裕等人打压内廷、收禁军兵权,宦翰恨之入骨,寻求复权推合意者。”
“登基之初,便急于证明法理,谤穆宗弑父,欲定伪朝、炮制逆党,全面推翻会昌之政。”
“武宗裁汰冗官,削减州县官员,宣宗便向裁撤地增数百官员。”
“武宗灭佛以复财政,宣宗复佛兴建寺庙,将用于铸钱分解的钟罄、佛像回铸。”
“同时取缔李德裕禁令,导致冗官兴佛现象在大中年间趋于严峻,官僚俸禄开支极大,财政负担入不敷出,又无武宗开源手段。”
“于是增追征摊逃、税外加耗、差科杂徭,让刚恢复元气的天下江河日下。”
“横征暴敛加速两税农户负担,豪强兼并与逃户愈演愈烈。”
司马光猛的睁眼,欲要开口却被赵煦抬手拦住。
眼尾一扫,却见皇帝面无表情。
范祖禹完全不知,直吐胸怀。
“以诈术御下,却无识人之明,为令狐绹等人蒙骗,所黩货于上,涂饰耳目者愈密,破法以殃民也愈无所忌。表面唯诺惶恐,私下有恃无恐、卖官鬻爵。”
“又喜微服私访,号称明察,却多行拒谏贬黜。又有体民美名,却不肯行仁政减免饥民赋税。”
“刚愎自用、智诈猜忌。”
“朝野上下权诈纲纪败坏。”
“看似勤政却主动破坏时局,小节愈严大贪愈宗。”
“小昭而大聋,官欺而民敝,智攫而愚危,含怨不能言,而蹶兴不可制。”
“以侥无大乱为中兴,以元气消亡为治理。”
“将浙东、南诏、桂林之烽火遗祸于懿宗。”
“欧阳公言:‘唐亡,诸盗皆生于大中之朝,太宗之遗德馀泽去民也久矣!’一言破的!”
“贤臣斥死,庸懦在位,厚赋深刑,天下愁苦!”
“宣宗!特一县令之才耳,岂人君之徳哉!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沉寂。
片刻后,赵煦如梦初醒。
“难怪司马仆射会举荐你,的确是智识明敏,性行温良……”
赵煦怪异的看了一眼眼角跳动的司马光。
“如不能言?”
范祖禹微微一笑,对赵煦与司马光分别行礼道:
“学生小有才能,万不敢担此誉。”
赵煦身体微微后仰,不由得又瞥了一眼满脸无奈的司马光。
沉思片刻后道:
“范先生学识渊博,就先为秘书省正字吧。”
范祖禹一撩下摆,叩谢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