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下雪了,老天爷下瑞雪了!好大的瑞雪!”
东厂提督太监冯保轻叩殿门,禀告着祥瑞。
里面传来了朱厚熜的声音:“进来吧!”
冯保顿时欣喜若狂。
这里面是皇上修醮练道的精舍,自从皇上斋戒祈雪以来,就再没有人听到皇上的声音,更别说是召唤。
这时听皇上叫自己进去,准是皇上高兴,进入司礼监的堂皇大道似乎就在眼前。
东厂提督太监,已经是大明朝的有数大太监,再往上爬,就是司礼监了。
宫廷十万宦官的梦寐以求。
殿门开启。
冯保急忙进来了,轻轻地走到纱幔前,跪了下来:“奴婢叩见圣驾!”
“东厂提督得辛苦。”
朱厚熜目光透过纱幔,望着这位名流千古的宦官,声调平平淡淡。
祥瑞降了。
大内却安静了下来。
不用想,就知道是冯保压着太监们不许吭声,然后抢着来报祥瑞。
司礼监掌印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可都还活着呢,报祥瑞的事,不该冯保来。
这是僭越!
这番话里藏着多少天心玄机,又含着多少雷霆雨露?
冯保一时不知是惶恐还是紧张,一个头磕下去碰得山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只想早点向皇上报个喜兴,死了也没有别的心思。”
精舍正中的槅门大开着,宫外的风或挟着几片雪花穿过槅窗,又穿过槅门飘进精舍。
风撩开了纱幔一线,蛰伏在里面的朱厚熜显然不畏惧寒冷,也显然喜欢这片片飘进的雪花。
又过了顷刻,一记清脆悠扬的铜罄声响起,冯保止住了嘴,抬起了磕破的额头。
当望见青丝转黑,面色红润的皇上,心中一惊。
“死或不死,等回头去问你的那些祖宗。”
朱厚熜握着罄杵,声调严厉起来:“朝廷开支无度,官府贪墨横行,东厂逻卒四出,为何不见回报?”
冯保下意识地回避皇上的目光,恭声答道:“贤君在位,悍臣满朝,开支、贪墨,只是偶有反臣诽谤朝廷而已。”
皇上的问话,使他想起了周云逸的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朝廷开支无度…这是上天示警…上天示警…”
莫不是周云逸之言吓到了皇上?
“而已?”
朱厚熜凝望着冯保,怒极反笑道:“去唤你的祖宗们来吧。”
风止。
纱幔落下。
隔断了冯保揣摩圣心的余光,不知不觉间,就退出了玉熙宫,顾不得多想,连忙往司礼监值房奔去。
……
大雪中。
小太监打着灯笼领着冯保从院子的月门里进来时,围着白狐皮围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陈洪,和黄锦、石义、孟冲三位司礼监秉笔太监显然等候已久了。
冯保从尾巴根涌上一股寒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吕芳面前的台阶下冒雪跪了下来,“儿子给干爹贺喜了,给诸位师兄贺喜了。有了这场雪,皇上高兴,干爹和师兄们的差事便办得更好了。”
脑袋磕在雪地上,磕出个坑,冯保就俯首跪在那里,恭恭顺顺。
宫里的人多精明,眉毛拔下一根,都是空的。
见冯保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抢着报祥瑞的事在皇上那没讨到什么好,至少,没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没能进到司礼监。
陈洪、石义、孟冲望着冯保,不约而同地露出讥嘲的笑容。
就连素来与冯保亲近的黄锦,看着冯保也跟看二傻子似的。
想进司礼监的心可以有,但哪能弄得世人皆知,方方面面都急于表现,连规矩都不顾了。
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
唯独吕芳没有丝毫变化,脸上依旧堆着笑,问道:“降祥瑞的事,皇上都知道了?”
“回干爹的话,儿子已经替干爹向皇上报了祥瑞了。”冯保连忙答道。
“见到皇上了?”
“回干爹的话,儿子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