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四 饶珠

这鼋将军面容有几分像是尼古拉赵四,但是身材更魁梧,也没有那么猥琐,两个眼睛还是圆圆的,虽然圆圆的,但是小小的,像是两颗龙眼核。

他两个小眼睛聚光一般,露出几分狡黠的神色:“什么裸鱼儿?又是那些岸上百姓进贡了什么祭品,写了什么文章吧。”

“不是啊,大王,是前段时间您说的来的两个来者不善的两波裸鱼啊,都是恶邻啊。”

“长生教法王已经被斩了舍利子,那就是另外一波了……”鼋将军忽然面色一变:“是那位灵宝天师的帖子?”

“好像是吧。”青鱼精也分不清岸上的事情。他只管水里的事,哪里的螺丝好吃,哪里的水草爽口,这他倒是知道许多。

鼋将军面色阴晴不定:“那道人是个有跟脚的,这次找上门来,难道是要降伏我的?难道我又要搬家了?”

他将帖子拿来反复看了看,上面盖了一個天师章,只写了明日子时来访。

“来者似乎不善啊。”

鼋将军虽是鳖类,却不善智谋,但他有个夫人,是个鳜鱼成精,叫花斑夫人,是个足智多谋的。

他到了后院,那花斑夫人并没有修成地仙,只约莫三百年道行,人身鱼尾,正在对着一枚宝珠吞吐,这宝珠正是信江水府镇府之宝,名唤“饶珠”,是一件祥瑞之宝,取“水草丰饶之意”。

这饶珠说起来,也算“地宝”之流,传闻是始皇帝旒珠之中的一颗,便是饶珠。

吞吐饶珠之炁,能借之造化,得成山川之灵,从妖类,慢慢转化为“神祇”之类。

不过后劲不足,效用只有方圆百里,被她汲取了丰饶之炁,便是损了天地,而利了自身,算是夺天地之造化。

这花斑夫人鱼尾上渐渐长出金钱斑,有富贵之意,面容也十分雍容华贵,不像是别的小妖,化形不是村媪,就是瘸汉,倒像是一个朝廷诰命的夫人,是有文化的。

“将军何事烦忧?何不遣妾消愁?”

她放下饶珠,装入一枚蚌壳之中,面色红润起来,带着一丝恬足之色。

“夫人,那岸上新册的灵宝天师,明日子时要来水府,这是何意啊?是上次走蛟兴洪之事么?还是要引水入渠,兴修水利?”

“将军莫要急躁,凡事都按照规矩来,便不易出错。”花斑夫人笑道:“妾身来替将军分析一二。”

“将军这些年来,可曾乱祭淫祀,恐怖威胁百姓,索要血食,比如童男童女,牛羊三牲之类?”

“没有,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我若是有这样作风,如何能够成神?”

“那不就是了,将军当初在鄱阳之时,时常救下落水百姓,后来鄱阳数次水军大战,将军收留水中战死之鬼,编整成军,乃有将军之名,那乌鳢大王兴风作浪,折断船只,吞吃人口之时,您还出手与他斗过呢,只是后来败走,才到了这信江水府来。”

“可是原先信江水神却被我们给赶走了,我们到底是霸占了别人的府邸。”

“那是他多年无有作为,如今百姓可还认他么?还不是认我们。”花斑夫人道:“与人有利,便可以此兴。”

“虽说以此兴,必以此亡,那是他们不动懂得投机变化,却不知世事易变,时运莫测,不明自身处事之道,以为非天地之功,归咎自身之经验。”

“将军,我们不一样,我们虽离了鄱阳,外人看来是失败,说不得是成功的一步,霸占了水府,看似是恶事,可对两岸百姓来说,难道不是好事么?”

“如今这位天师来访,我看不是祸事,当是一件好事才对,我们要转换思想,我们如今可不是妖怪,将军您是信江水神,妾身是水神夫人。”

“妾身看来,这位无非是要来问询鄱阳之事。”

花斑夫人道:“将军沉心修行,不精人事,妾身这段时间却经常打探消息,上次金沙溪神鳅金沙来访,将军因约束洪水而受了反噬,妾身主持水府内务之时,便已经估摸到了今日之事。”

鼋将军恍然大悟:“原来夫人早有预料,不愧是鄱阳女状元。”

这花斑夫人原是赣江花船妓子,也是精通琴棋书画,年少时曾是官家女眷,家道败落乃充官妓,后来遇到负心汉,骗光了她的钱财说要去做生意,她乃投河而死,被一只斑鳜吃了眼睛,不知为何便夺舍了去,乃化作了鳜妖婆。

一开始她想自荐龙君,但鄱阳老龙一心只想着播种,身边又有一个乌鳢大王,不缺什么智囊。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到了老实妖鼋将军,好在鼋将军对她爱惜,甚至有什么宝贝都紧着她用,让她还算满意。

“当日那鳅金沙来此,便是告知我们,这位灵宝天师得了五岳府之令,在此开府建牙,治理江南西道一应妖事。”

“啊?夫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早告诉我,我便早去投奔。”

“我跟将军说过啊?那时还没有发生水患,那位也没有成就天师,将军您说不必理他。”

“那时哪里知道他有这般手段。”鼋将军有些尴尬,随后道:“如今去投,可来得及?”

“依照妾身之见,现在不是投靠的好时机,江南西道妖事,不是他想要管就能管的,江南西道大妖极多,南昌有老虎山,山上有山君,鄱阳有千年老妖,断尾蛟龙,庐陵有千岁樟公樟婆夫妻,九江汇入长江之地,又有长江大妖辖管,是当年无支祁的后裔,常兴水患。”

“况且如今又有长生教之流,是藏污纳垢,荼毒百姓之流,他们俩斗起来,我还是看好长生教。”

“况且他辖妖事,麾下全都是一些小妖,玉山毒蟒,也只四百年道行,不曾修证地仙,将军不必上赶着去投,相反,应该处于一定的合作地位,是相对平等,但我们要表现得比他低微,如此将来投靠是顺理成章,他若不成,离开也是顺理成章。”

这鼋将军疑惑起来:“那不就是墙头草了么?”

“说不上墙头草,我们本来就是中立的。”花斑夫人道:“当初那鄱阳老蛟要收伏我们,我们都没有投靠,虽说那老蛟并非明主,可那时候我们也是冒着生死忧患才拒绝了的,好不容易到这里还算自得,不到万不得已,又何必与人货卖本事?”

“夫人说的对啊,我看夫人不仅是女状元,还是女太公啊!我得夫人,乃是三生之幸啊!”

说罢鼋将军和这鳜鱼婆便卿卿我我起来。

只是卿卿我我一会儿,这花斑夫人便推开了鼋将军:“将军,还需备好礼仪,一应都不能少,我们水府肉身是进不来的,只能元神入法界,通信江来,我听闻天师出巡,城隍土地,龙王河伯,山神值曹,都会来拜见,我们也要穿上神仙衣,符合神道规矩,出河十五里,布道相迎。”

“还要有招待标准,龙虎山天师是三品大员的招待标准,他不是龙虎山的,只是地仙修为,辖江南西道妖事,却算不得四品大员,最多算是五品,我们便按照五品大员接待。”

“哎,又要花钱了。”

“咱们河里产金沙,花钱消灾么,到时候奉上一斗金沙,不说贿赂,只道是上次洪水失控,我们深表自责,拿来赈施百姓,至于这个钱,他们拿去干啥,便跟我们没有关系的。”

两个公婆夫妻档经营,多少觉悟还是不够高。

要是许甲提前知晓了,必然会说:“你们就拿这个来贿赂干部?”

才一斗金沙?怎么不是三斗三升?

许甲这边则是回到家中,因为记得小胖墩还在三皇万民伞之中修炼,都半个月了,万一噶了,岂不是要完蛋。

结果回到自家一看,这伞下小胖墩面容红润,气色极佳,于是沟通阴魔:“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