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纵有千般色,不敌一嘴吃遍天。
我姓方,单字一个顗,取庄重恭谨之意。
每每夜深人静,我在望南楼和郭遗枝、苗一鸣那俩老小子观月偷酒时,我总会窃喜,大先生为我取名方顗,简直堪称是神来之笔。
看看!你们看看。
看看郭遗枝和苗一鸣那名字,一个意取‘遗枝拨尽根犹在’,一个意取‘一鸣惊人冲破天’,想来想去,都不如我这个‘顗’字来的简洁隐喻。
但酒终人散,兀自独处,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时常会告诉我:一个名字,并不会改变你的人生,你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扬名万世,还得靠自己。
在十九年前,一个花香馥郁的盛夏,我娘宝钗斜坠,用劲儿那么一嚎,我便呱呱坠地,跟着娘一起嚎了起来,从此,人间多了我这么一个算不得天才的天才。
我的本名并非方顗,我那爹娘是老实本分的农户,没读过什么书,又没钱去请一位引经据典的好先生,只能像万千贫户一般,随随便便给我取了个名字,叫方瓜娃。
据娘说,在我会爬以后便淘气顽劣,就连晚上睡觉都没法儿消停,折腾来折腾去,着实是扰人生厌。
当年,大先生从长安归来后,在城北开子归学堂,免费传道授业,爹娘为了不误农时,便把我送去了学堂,在大先生堂下澹然读书的同时,顺便蹭吃蹭喝,细算起来,大先生不仅是我的恩师,更胜似我的恩父。
两年过去,在识了几个大字、悟了几点浅薄的道理后,我决定重新为自己起一个横禅竖道的名字,毕竟‘瓜娃’这俩字儿,将来闯江湖,总是会让人看扁了一头,有哪个大侠会被人家‘瓜娃’‘瓜娃’的叫着?
带着这样的名字出去,岂不是惹来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然大笑?
不行,这么跌面儿的名字,绝不是我能拥有的!
我征得父母同意后,寻到了大先生,大先生蘸了点墨水儿,思索片刻,便为我赐名‘顗’。
我欣喜若狂,静如江水,淡泊明志,好一个动中取静。
那一年,我发誓:方顗这个名字,总有一天,会响彻天下。
春华秋实,日子不抗混,我转眼间便在学堂混到了一十有三,比我小了几岁的刘懿、王三宝,已经陆陆续续展露头脚,而我却仍在学堂里读那些个圣人的道理,渐渐地,我开始变得浮躁,越发渴望外面的世界。
毕竟,书里写的,哪有人间经历的精彩!
我知道,我并不像刘懿那般好学有才思,能驰英华于早年;也不像王三宝那样少有声名,文藻宏丽;更不像应成那样,出生优良,家境优越。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祖宗几代扎根在土里的、普通农民家的普通孩子,凭我一己之力,牵不起滔滔江水,也卷不来万丈青山。
哎!枕头里藏满了发了霉的梦,梦里堆满了得不到的春天呐。
大江日夜向东流,我就在这样急于求成的渴望中,每日默默啃着干饼,度过了我在子归学堂的每一天。
......
六年前的凌源城,那可是老刘家的天下,大先生虽是刘氏血亲宗族,却因志不同道不合,被视为如同刘氏家族弃子,无法借力。